挂断电话，沈临渊觉得如同在梦里一样。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感觉到疼，这才感觉到真。
刚才他接到了陌生的电话，电话里传来楚风的声音。
楚风说：“你在哪？ 我现在想见你。”
我现在想见你。
有那么一刹那，时光倒流，光阴回转，沈临渊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刚下飞机的那一刻，满身疲惫的他听到电话里传来怯怯的一句“我现在就想见你”。
刚刚说完，电话里又传来嗫嚅的补充“如果你不方便的话”。
心里一动，然后他把车开到宿舍楼下，见到了那个在不久后将住进心里的人。
如今，电话里的声音没变，语气却变了，不再是当初怯弱小心的样子，而是果断的、坚定的，也正是这点变化提醒了他，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一切已经不一样，他现在没有事业，没有双腿，除了钱和千疮百孔的心，他一无所有。
楚风居然提出要见他，他得做点什么来挽回这段错失的爱情。
一个小时后，一辆宾利停在了楼下。
站在窗前张望的沈翼眼尖地瞄到，高兴地蹦过去跟沈临渊说：“来了来了！爸爸他来了！我先躲起来，我躲起来，你和妈慢慢聊！”
沈翼现在叫起妈来实在是太顺口了，顺口到连沈临渊以及其他的佣人都觉得没毛病，一个个摆好东西后就撤了。
楚风下了车，一抬眼，恰见楼上的窗帘缓缓掀开，沈临渊正坐在轮椅上朝他弯着眼睛笑。
楚风一扭脸，避开那道过于灼热的视线。
进门，上楼，烛光摇曳，满室暖软。
沈临渊坐在光里迎着面笑，烛光将他的发丝映得通透，连皮肤都是温暖的颜色。
楚风穿着一身冰冷的黑，强势破开屋内的光线。
“你来了。”
沈临渊转了转轮椅，一贯沉稳的脸上居然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局促的神色。
“我应该下去接你的……”
楚风侧了侧头，不动声色地把沈临渊紧张捻动的手指收入眼底，居高临下地看人，真是一览无遗。
“你这样子，怎么接？”
楚风嗤笑一声，直接拉开椅子大剌剌地坐下，他的举动并没有想象中的友善。
沈临渊笑容微滞，垂了垂眸，又仰起脸笑。
“你突然说要来，没怎么准备，你吃了吗？这些东西合不合你胃口？”
楚风斜眼睨了一下满桌的菜，想也知道从自己打电话过来后，所有人是怎样为他忙活得团团转。
换做以前，楚风肯定觉得受宠若惊不安抱歉，现在的他可没那么容易被讨好。
“用不着准备这些，我不吃。”
楚风将视线从热气腾腾的中式饭菜上移开，径直打开面前的一瓶红酒，斟满一杯，仰脖灌下，冰凉的液体从口腔流入肺腑，这样的温度才适合他。
沈临渊眉头微皱，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担忧道：“你还没吃东西怎么喝这么多酒，对身体不好。”
楚风讥嘲地勾起嘴角：“对身体不好的事我做得多了，到现在都没死，这还不够好吗？”
这样浑身竖起尖刺的楚风让沈临渊不知如何面对，他看着前方的人，明明还是一样的脸，气质却已经天差地别。
当年的小绵羊，只要对他一点点好，他就会又感激又怯软地望着你，然后用双倍的好还回来。
如今的他捉摸不透、喜怒无常，他给所有人看的都是拒绝的一面，再靠近一点，威胁的尖牙就呲了出来。
沈临渊不敢再多说，只能夹起一块肉放进楚风前面的小盘子里，柔声道：“吃一点吧，尝尝师傅的手艺，你应该很久没有吃到正宗的中餐了。”
楚风半点没有动筷的意思，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了烟。
“你想多了，有钱什么东西都买得到，我不吃因为我得控制我的体重，模特都是吃空气的，你不知道吗？我的主食是烟和酒，你不用费心思劝我了。”
沈临渊目光追随着楚风娴熟的点烟动作上，看着对方伶仃单薄、骨瘦如柴的手腕，眼中渐渐溢出痛色，睫毛一低，又压了下去。
“不管怎么样，”沈临渊挤出一个笑，“你肯来见我，我很开心……”
“你开心得太早了。”楚风叼着烟，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沈临渊有些错愕。
他以为……楚风肯主动来见他，那就是有被他打动的意思，有转寰的余地。
隔着袅袅的烟雾，楚风的脸藏在后面，黑灰的调子是他唯一的颜色，他与整个房间格格不入。
或许，是他抗拒融入。
沈临渊深谙谈判与心理的技巧，他明白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不动声色，最先沉不住气的人总会最先落于下风。
可是……这不是谈判，这是谈恋爱。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沉不下心去冷静地分析博弈话术，他只想把他心里的话统统倒出来。
“小风，我知道我曾经给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我知道我曾是个自私又糟糕的人……”
“不是曾经，你现在也是。”
沈临渊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对不起，我以前以为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你好，所以你就应该顺从我的一切安排。无论是留你在身边还是逼你离开我身边，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想法和感受，我就那么擅作主张，让你遭受了那么多痛苦，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烟头的火光明明暗暗，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看不清楚风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夹着烟的手一动不动，连烟头快烧到了也毫无反应。
“我后悔了，小风，自从你彻底离开之后，我找不到你，我满世界找都找不到你。我想你想得快疯了，担心你担心得每天都做噩梦，我忽然明白不是每件事都是可以控制的，感情不可以，人心也不可以，缘分与际遇同样不可以……明明陷入困境和绝望时是那么难受，我却没想着要立刻救你出来，相反地还利用它们让你离不开我，我很无耻，我简直……”
楚风深深吸了一口烟，没有吐出，一直任它充盈整个胸腔肺腑，然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你演戏演够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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