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盏油灯幽幽晃动着，映出窗前头碰头的两道身影。
有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传出来。
“老不死的，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银子？不会是偷的吧？”
说话的是个圆脸妇女，手心躺着白花花的银子，好奇地问向对面的男人。
赫然，就是今天在玉楼春的说书人，王大壮。
他捻了捻八字小胡须，道：“给你钱，你就好好拿着，问那么多干嘛？”
脸上却难掩得意之色。
说起来，这次也是走了狗屎运。
本来，他在玉楼春说书，只是赚个小钱。谁能想到，昨晚竟有人来找他做交易。
只要他在玉楼春宣扬顾家二小姐“克夫克母克夫”的谣言，就能得到几十两银子。
这等好事，他又岂会不做？
想到接下来几天还有十几两银子，他也颇为得意，迈着步子，大摇大摆地去了茅厕。
只是，他刚走入黑暗中，一道黑影突然从屋顶落下来，一麻袋套住他，又在夜色的掩护下飞快地跳走。
顾晏扛着刚掳来的人，身姿敏捷地疾走在黑暗小巷里。
她整个人瘦瘦小小的，扛着个大麻袋，乍一看有些滑稽，但脚步飞快，神色轻松，仿佛肩头扛着的是一袋棉花。
最后，她停在一处更加荒僻的小院里。
半夏等得焦急，一看到她进来时的造型，嘴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
“公……公子……”
半夏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
所以，之前小姐的“力大如牛”根本不是她的错觉对不对？
顾晏无视她的震惊，随手把麻袋往地上一扔，双手互拍了几下，气都不带喘的。
随后，她走上前，唰地拿掉说书人头顶的麻袋。
在麻袋里颠了一路，王大壮感觉脑浆都被颠出来了，整个人早已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此刻被扔到地上，触地的疼痛直让他哀嚎不已。
他侧躺在地上，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当看到站在面前用白布蒙面的顾晏二人时，当即嚷嚷起来，“你们是什么人？三更半夜的，为什么要把我掳来这里？”
顾晏一边卷起袖子，一边慢慢地走过去。
她卷袖子的动作缓慢而优雅，看不清脸，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却像是浸了万里冰霜。
冷得不行。
王大壮一见这架势，吓得跪地求饶，“少侠有话好好说啊，少侠饶命啊……”
顾晏嗤笑，漫不经心地走到他面前，拎起他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一样。
紧接着，一拳头砸在了他的肚子上。
“砰！”
说她克父克母又克夫？
呵呵……
一拳头锤爆！
王大壮堂堂一个汉子，愣是被她的小拳头锤到了墙壁上。
又是砰的一声，他的身子从墙上摔落，留下一个凄惨的“大”字。
顾晏吹了吹拳头，微微侧脸，漂亮的眉梢扬起，锋芒尽显，像极了出鞘的利剑。
“哇，公子，你好帅啊！”
半夏跳着拍拍手，一双星星眼紧紧盯着顾晏，一瞬间，就从婢女晋升为无敌小迷妹。
王大壮早已苦不堪言，大半夜被麻袋套走颠了一路，又被无缘无故地打了一拳，窦娥都没他这么冤。
谁能想到，那魔鬼瘦瘦小小的，竟然力气还那么大，一拳锤在肚子上，不仅整个身子都散架了，连五脏六腑都似乎跟着错位了。
眼看那魔鬼又握着拳头逼上来，王大壮连忙爬过去，一把抱住顾晏的腿，哭得像是死了爹娘：“少侠，少侠饶命啊！小的不知哪里得罪了您，请您饶命啊……”
半夏哼哼道：“你还敢哭？白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污蔑我家小姐，我们公子就是来替我家小姐算账的。今天不扒你一层皮，决不罢休。”
王大壮才意识到自己招惹的是什么人，顿时悔不当初。
给他银子的人不是说，那位顾家二小姐无依无靠，就算被人欺负也不敢吭一声的吗？
这个来找他出气的人又是谁？
他真是被害惨了！
“少侠，少侠手下留情。我也不想做这缺德的事情，是有人指使我的！”
王大壮很快就理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先保住这条狗命再说！
然而，顾晏却像是打上瘾了，微微弯腰，提起他，丝毫不费力气。
小小的拳头对着他砸了下去。
砰砰砰——
顾晏足足揍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把王大壮揍成了猪头。
她嫌弃地把人丢下，又踹了一脚，冲半夏勾了勾手指，竟是前所未有的嚣张和痞气。
半夏屁颠屁颠地跑上去，眼睛亮得惊人，又涌动着一股跃跃欲试。
“你也来，出出气！”
鼓励的语气，也壮了半夏的胆儿。
半夏顿时撸起袖子，绕着王大壮又蹦又跳了一圈，当先踹出去一脚。起初还有些约束，多踹几下后，她似乎找到了感觉，砰砰砰，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招呼过去。
揍人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
半夏成功地被顾晏带歪，走上了这条“能动手就不动口”的路。
一盏茶后。
顾晏双手拢在袖子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王大壮，问道：“知道错在哪儿吗？”
“知、知道……”
半夏又踢了一脚，问他，“你污蔑我家小姐的名声，要怎么补偿？”
“少侠饶命！”王大壮顶着猪头脸，不停地磕头，“少侠饶命！小的知道错了，您要小的做什么，小的绝对没有二话。”
顾晏与半夏对视了一眼，突然把他拎起来，很快就消失在破旧的小院。
微风拂过，一片安静。
就好像，刚才上演的“暴揍和被暴揍”的一幕，都是错觉。
……
第二日清晨。
金陵城出了一件大事。
往常说书的王大壮，居然一大早就出现在了玉楼春的大门前。
他顶着猪头，浑身上下被扒得只剩下一条亵裤，在晨风中瑟瑟发抖得跪着。
当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后，王大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起自己的“悔过史”！
他本是说书的，口才自然不错，先是为自己污蔑顾晏的名声而道歉，又坦白了自己这么做的缘由，甚至还交代出了背后的主使——顾眉。
一石激起千层浪！
前一天还在埋怨顾晏克死了楚王的人，已经转头骂起了顾眉，甚至还脑补一出“妹妹嫉妒和陷害姐姐”的戏码。
至于王大壮为何突然良心发现，已经没人去计较了。
这消息传得很快，短短半个时辰内，就已经飘向了金陵城的各处府邸。
苏晋北正卧床休养，听到这消息，差点吐出了嘴里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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