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之前几次见到他时那么正经的模样, 今天佐藤直人穿了一件藏蓝色的浴衣, 腰上系了一根黑色的角带，光脚踩着一双大齿木屐。平时梳得油亮的头发此时全部放了下来，他双手环抱着揣在袍子里, 猛然一瞥, 颇有几分古时浪人的味道。
头一次见到他这么和风的打扮，唐辛子笑着打了个招呼, 捏着手袋, 显得有点拘谨。
“佐藤先生也来这么早啊。”
“嘛……”佐藤直人无奈地笑笑，侧身指了指旁边一直在好奇地探头探脑的小姑娘。
那姑娘长得和佐藤直人有七八分像, 但身高却矮了一大截，脸上还有一点没有完全褪掉的婴儿肥，她穿着一身印着彩色手鞠球的浴衣，看起来十分可爱。
“难得休假, 小杏说想来祭典上玩玩，所以就陪她提前来了。”
听他这么说, 旁边的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鼓起腮帮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哥哥你真狡猾啊。明明是你自己提议早点来的。我已经是大姑娘了，你这样讲我会很没有面子的。”
她埋怨了两句，说完之后又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有点大。她偷偷瞥了唐辛子一眼, 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唐辛子笑了，摆摆手道：“我什么也没听见。”
小姑娘闻言也笑了，脸颊上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姐姐好, 我叫佐藤杏。是这家伙的妹妹。”
小姑娘刚刚说完这句话，后面的工作人员忽然喊了一声：“前面的游客请往前走，不要停下来。”
唐辛子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好几趟公交车，大批大批的人流从入口处往里涌着，眼看着越来越密集。
“哥哥我们赶紧进去，一会人多了就不好玩了。”佐藤杏拉了拉佐藤直人的袖子，又转头看向唐辛子：“姐姐是一个人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进去玩玩？”
唐辛子下意识地摆摆手：“算了吧，你们去玩就好了。我还要等一下我朋友……”
佐藤杏看着唐辛子，又偷偷瞥了眼自家哥哥，眼珠一转：“是男朋友吗？”
“小杏！”佐藤直人低头呵斥了她一声。
唐辛子急忙摆手：“没事的，没事的。佐藤先生你也太严厉了。”
她说完又看向佐藤杏：“不是男朋友，只是一个关系很好的男性朋友。”
佐藤杏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着自家哥哥，拉长了语调：“诶，男性朋友啊——”
佐藤直人咳了一声，小杏背地里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你应该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祭典吧？要不然你先和我们进去。等一会他到了之后再和他碰面就好了。”佐藤直人提议道。
他顿了顿，又若无其事道：“这里这么多人，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
佐藤杏坏笑着在他们两之间打量了一圈，佐藤直人趁着唐辛子不注意，偷偷捏了自家妹妹一把。
佐藤杏立马乖觉地开口，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煞有介事地说道：“姐姐，这里人太多了，很容易走错路的。要是一会错过了花火大会就不好玩了。”
唐辛子被她说得有些意动。
真正的花火大会是晚上七点钟的样子才开始，现在才下午四点过。山田优介也还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能过来。她本来也是打算自己先四处逛逛，然后再想办法和他汇合的。
反正屋形船的船票也已经给到山田优介手里了，再不济，最后也能直接在屋形船上汇合。
身后又有人不断地涌了上来，工作人员的呼吁声和游客间的谈论声此起彼伏。
唐辛子一边笑着给旁边的人让路，一边冲他们点点头。
“那就拜托你们了。”
佐藤杏笑了笑，松开佐藤直人，抱上了唐辛子的手臂，推了佐藤直人一把。
“老哥，前面开路！”
*
进了雷门之后，唐辛子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万人空巷的感觉。
本来就热闹非凡的商业街上此时更是人声鼎沸，除了原本的店铺之外，原本空旷的道路两旁也都摆满了推车摊子，吃食、玩具、特产……看的人眼花缭乱。
街道上，穿着浴衣的少男少女们侧头说笑着，维护秩序的警卫更是每隔一段距离就搭了一个高台，日英中韩四国语言轮流播报。
在这样的氛围下，就算再怎么严肃古板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来。
佐藤杏看起来古灵精怪的，但说到底还是个小孩。一进去以后便兴冲冲地跑到了捞金鱼的地方。
老板是个身穿祭典服饰的老爷爷，头顶扎着一根白绳，满口关东腔，看起来格外有味道。
脚下几个塑胶的小池子里，各色金鱼悠闲地游曳着，旁边小马扎上坐着好些玩性大发的年轻人。
这样的场景，让唐辛子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时候过年的场景。
她们那时候流行在街边套圈，有套瓷娃娃的，也有套金鱼的。小孩子的压岁钱除了买各式各样的小盒.炮，几乎都花在了套圈上。
关于怎样才算套中，每家店的要求都不一样——但无论怎样，她那么多年几乎都没有中过。
有一回她好不容易狠下心，在套圈的摊上直接买了一杯金鱼回家，结果第二天就被猫吃了。为此她还伤心了好久。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再也看不到那些游戏摊子了。
“给，小丫头。”
耳边突然响起老板的王校长nb声音，唐辛子猛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递了一张纸网过来。
她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谢谢，不过我就不用了……”
“没关系，免费的。”老板笑呵呵地看着她，一张脸上满是皱子，看起来格外亲切。
“好不容易来一次，试试吧。”佐藤直人也在一旁鼓励道。
唐辛子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刚才她那副模样，看起来是有多么地向往。
“诶，那我自己买一个吧……”唐辛子下意识地从手提袋里翻出零钱包，但是却被老板拒绝了。
“嗨呀，这就不美了啊。老头子只要看到你们这些好看的小姑娘开心就很高兴了。一张网而已。”
老板调皮地眨眨眼，故意压低了声音：“记得帮老头子我保密啊。”
“老板……”
唐辛子已经感激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姐姐，快，快来，让我哥教你。他可厉害了。”坐在小马扎上的佐藤杏冲着唐辛子挥了挥手。她已经捞破好几个纸网了。
“坐吧。一会人多了。”佐藤直人也在她背上轻轻推了她一把。
“那我来试试。”唐辛子兴致勃勃地整理好浴衣坐下。佐藤直人悠闲地跟在她后面。
在唐辛子看不见地方，老爷爷笑着冲佐藤直人点了点头，后者也感激地笑了笑。
世上哪有那么多幸运的事情，只不过是他留意到了唐辛子的走神，提前和老板打了招呼而已。
“真好啊，青春。”老爷爷摇了摇手中的蒲扇，笑呵呵地转头去招呼新的客人。
“小丫头，要来捞一捞金鱼吗？”
……
“会用吗？”佐藤直人十分自然地蹲下身来，侧头看向旁边的姑娘。
唐辛子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小池子。
“以前在一些视频里见过。”
捞金鱼的“捞”和传统意义上的捞鱼有所不同，因为它所使用的工具，并不是捕鱼网或者一些结实的容器，而是一层薄薄的纸。
使用纸网时，既不能在水中浸泡太久，否则会烂掉；也不能突然发力，强烈的冲击也会导致纸网破碎。
但人们通常天生反骨。条件越是刁钻，也就越发跃跃欲试。也正是因为纸网易碎的特性，才使得这个游戏更有趣味性了。
“姐姐你想捞哪一个？”佐藤杏手里几个网已经全部用完了。她捧着一个纸碗，里面有一条通体全黑的金鱼，看起来还怪好看的。
“捞哪一个什么的……难道不是只要能捞到已经很不错了吗？”
看着池子里游来游去的各色金鱼，唐辛子拿着纸网，有点犹豫不决。
第一次上手，她对自己根本没有信心啊。
佐藤直人像是看出了她的为难一般，出声指导：“纸网平着放进去就好了，要不然会容易泡坏的。”
他半蹲在少女身边，温柔又细心的模样引得周围来往的少女们频频侧目。
佐藤杏见状顿时瞪大了眼睛：“哥哥你偏心！你都没有指导过我——”
佐藤直人回头瞥了她一眼，小姑娘顿时没了声音。她轻哼一声，又偷偷做了个鬼脸。
想了又想，她最终还是没有胆子挤到两人中间去。
今天见面第一眼，她就看出来自家哥哥的不对劲了。走了这么久，哥哥的目光几乎就没从对方身上移开过，这会要是坏了哥哥的好事，她估计会得罪全家人。
想到这，佐藤杏又撇了撇嘴，跟佐藤直人打了声招呼去逛旁边的铺子了。
而唐辛子这头，还在紧张地盯着眼前的池子。
“等到鱼游到浅水面再放进去——”
他话音刚落，唐辛子冷不丁伸出手去。下面的金鱼受惊，一摇尾巴唰地就跑了。
“别。”
佐藤直人下意识地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唐辛子的动作硬生生地停在了水面上。
还好这会纸网还没下水，要不然就白白浪费一次机会了。
“跑掉了……”唐辛子的语气略有些失望。
佐藤直人有点无奈：“你这也太快了。这样鱼会受惊，网也会破的。”
“抱歉，怕它会烂掉，所以才动作那么快，想要赶紧把它给捞上来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才发觉自己手腕被对方攥地紧紧的，有点不自在。
“佐藤先生……”
“我教你吧。”
他松开手腕，却又自然而然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粗糙的，还带着点长年不退的消毒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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