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五叔出了正房。
左拐,直奔他所住的东厢。
院子里,我停了下来。
“知道你住在东厢就行了,我不想进去……”纯粹为了避嫌。
——乔城新宅的佣人们都跟了过来,人多嘴杂,不想被说是非。
他回头睨着我,轻轻松松读心成功,“东厢一共三扇门九间房,只有一间是我的睡房。难不成你为了避免别人嚼舌根,永远都不去另外那八间房吗?”
我垂眸望着地上的残雪,小声嘟囔,“那你告诉我,要去干嘛?”
“初小犟,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他不答反问,完全是长辈的口吻。
“我怎么不让你省心了?”抬头瞪视着他,“我拆你房子了还是烧你铺子了?”
他索性转身跟我面对面,“二婶儿,我敬爱的二婶儿,请您移步去瞧瞧行吗?放心,侄子不会强行跟你做什么!”
语气蛮无奈的。
我“吧嗒吧嗒”嘴唇,“行吧,那就抓紧时间去瞧瞧。我,饿了!”
他咬紧牙根装凶,回手拎着我的细腰,直奔东厢房最中间那道门而去。
进门之后,半拥着我踱进左手边的房间。
刚迈进门槛,就能闻到浓郁的香料气味。
走进去,一眼便望见齐整规范的实验台和器材,还有罗列有序的香料瓶子。
我揸着双手,蹦跳着绕过实验台,心情爽到想大声唱歌。
“五叔,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东西啊?”走到尽头,回眸望着他。
却瞧见他正失神地盯着我,唇角翘翘的。
被我一问,恍然回神,错愕的表情一闪而逝。
“一部分是从南郊小别墅搬过来的,还有一部分,是我托长姐从法国购得的。”说话间,神态终于恢复了正常。
“那,谢谢你咯!”我忍不住摆弄起瓶瓶罐罐。
“嗯哼……,刚才是谁嚷嚷着饿了?”他袖手靠在门边,扬着声调提醒。
我放下手中的瓶子,堆起笑容,“嘻嘻……,那咱吃饭且?”
“走吧!”他率先出门。
我颠儿颠儿地跟在后面,直奔一进院。
其实二进院的正房和厢房都有各自的餐厅,但五叔为了体恤佣人们,就在厨房所在的倒座房挑了一间屋子,用作临时餐厅,免了佣人们把餐盘碗筷端来端去的麻烦。
早餐过后,我一头扎进东厢实验室,如痴如醉地沉浸在调香的乐趣之中。
直到,又感觉到肚子饿了。
看看时间,已经过午。
五叔却没有来叫我吃饭,——难道他出门去了?
收拾好器材,洗了手,脱下隔离衣,我走出实验室。
在院子里站了会儿,身上的衣服都被寒风打透了,这才去敲他的房门。
是三扇门之中距离正房最近的那扇门。
门声响过,没人回应。
我转身想走,却又鬼使神差地定住了脚步。
——嘴上说着不想进他的房间,其实还是蛮好奇的!
记得他在乔城新宅的卧室是满眼的冷色调,但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或者,趁他不在,进去瞄瞄?
反正没有单独跟他待在一个房间,就算被人撞见,应该也不会落下口实……
犹豫,再犹豫,踅了两圈,到底还是忍不住推门进去。
“喵儿……”阖上房门,我先学了声猫叫。
满屋子都没有动静。
啧啧,天助我也!
探头探脑,跟个竖起尾巴的猫儿似的,溜进右手边的房间内。
一眼便能看出来,这屋是个书房,就跟我的实验室隔着一道墙。
博古架上摆满了书籍,基本都是经济类著作,少有趣味性闲书。
转了一圈儿,在桌案前坐下,倏然发现眼前摆着一张宣纸。
上面是一个遒劲的大字,仔细辨认,应该是草书,“初”字。
我的心,有种被什么东西击中的感觉。
傻坐了一会儿,起身,出门。
踟蹰片刻,又去了左手边那间房。
甫一进去,大床赫然入眼,跟我的那张几乎一模一样。
细看,不同之处在于床头的藤蔓状花纹朝向,他的向左,我的向右。
倒是蛮像一对儿,——可是床有一对儿的吗?
撒目四周,依旧是硬朗的线条和冷冽的色彩。
大致看了一遍,准备出门。
一只脚都已经迈出去了,动作却戛然停下。
忖了片刻,又退回到屋子里。
只因,我看见了个稀罕物件儿。
——就在床上,枕头里侧,摆着一个十分精致的小匣子。
红木雕花儿,古香古色,绝对是个老物件儿。
说真的,若是换作别的玩意儿,倒找多少钱,我都不带往心里去的。
唯独盒子匣子小箱子这类东西,实打实地能抓住我的心。
遂,明知不经允许就动人东西是极其恶劣的行为,我还是把“黑手”伸了过去。
将只有两个巴掌大小的匣子端在眼前,哎麦,我的小心脏,雀跃得拧起了雷鬼舞步。
啧啧,紫檀木楔铆,黄金包边儿,立体雕花儿,就连上下两页锁扣都是黄金的,刻着云纹图案。
简直不要太精美!
锁扣上没有挂锁,只是简单地搭合在一起,——有点像潘多拉魔盒,诱.人犯错。
我用右手掌心托着匣子,左手食指戳在唇上,保持这个动作半分钟左右。
内心天人交战之后,终于,“人”赢了。
动作虔诚地将匣子放到床上,轻轻地打开了盖子。
并没有出现我想象中的夜明珠之类的珠宝。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布头。
随手拎起,展开,——竟然是条小裤裤。
还是女式的!
我被烫了一样把它扔到床上,嫌恶地拿眼角去扫视。
诶?
怎么那么眼熟呢……
等等,天呐!
这不正是我五年前醉酒后不翼而飞的贴身衣物吗?
崩溃地扶额,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拎起仔细看了看,嗯,确实是那条,而且还是洗干净的。
怔了片刻,随手揣进了外套口袋,——我的东西,不能再留在别人那儿!
又看了一眼匣子,里面还有一块布。
——有点怀疑,不会是他的裤裤吧?
小心翼翼拈住一个布角,拎起来,还好,不是男式裤裤。
只是一块帕子大小的棉布,上面满是斑斑驳驳的暗色。
稍事发愣,猛然记起来,这是那块染了血的床单。
我彻底崩溃了!
——怎么他还留着这个东西呢?
难道是作为战利品、被永久收藏的吗?
闹不懂这个男人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构成!
犹豫了一会儿,我把布块按原貌叠好。
往回放的时候,看见匣子底部还有两样东西。
一个是没了钻石的空戒,一个是被我拒收的手镯。
放好布块,阖上匣盖,我把匣子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随后,快步离开他的睡房。
刚到院子里,就看见五叔从正房走出来。
“四处找你吃午饭呢,跑哪儿去了?”他不疾不徐地问道。
我心里正别扭不已,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总不能告诉他“我去你房间偷裤裤了”吧?
好在,他没有细究,快步奔过来,拉着我前往临时餐厅。
整顿饭都无精打采,连带着下午调香都没有精神。
冬季昼短,晚餐之后天色已黑。
回了正房,闩好房门,洗漱完,早早地上床躺着。
室外天寒地冻,屋子里温暖如春。
我不喜欢穿那种肥肥大大的睡衣,而是按照自己的习惯,穿的纯棉家居服。
贴身,舒服,随意。
身上穿的这套,还是亚叔送我的呢!
青色的衣裤,胸口绣着一只可爱的猫咪。
想起他,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也不知道他在天堂过得好不好……
“咣咣咣!”
不紧不慢的敲门声侵扰了我的思绪。
明知是谁,故意装睡,不予理睬。
“咣咣咣!”
声音重了许多。
我翻了个身,还是不出声。
“咣咣咣!”
更重的砸门声之后,是男人的语声,“我知道你没睡,开门!”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还真就不好再装下去!
但,没睡不代表就得开门。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我高声回道。
他又砸了几下门板,“不行,现在就给我开门!否则,今晚谁都别想睡。”
哟呵,够跋扈的!
你要是干燥,全天下都不准拉屎了是不是?
“大晚上的,你不怕别人说闲话,我怕!”就是不开,爱咋咋!
他没有再砸门。
脚步声窸窣响过,人影倒映在了离我不远的窗户上。
倒影透过窗纱,隐约显现出棱角分明的侧颜。
“你是想让我破窗而入还是破门而入?选一个吧!”他沉声问道。
我一下坐了起来,“吾竞尧,你非得这么专横跋扈吗?”
他转过身子,面对着窗户,“分对什么人,也分对什么事儿!”
“你要干嘛啊?”我有点心疼,——那么好看的窗子,一定经不起他的铁拳敲凿。
“我数三个数,要么,你给我开门;要么,我破窗而入。窗户比门容易碎,省时又省力。”类似的威胁言辞,素来说得那叫一个顺溜。
我急忙下床,穿了鞋子跑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你到底要干嘛?”隔着窗棂间的玻璃块,紧盯脸色阴鸷的男人,我急吼吼地问道。
庭院灯明亮的光线下,他深深地凝望着我,“一!”
“吾竞尧!”我顿足喊叫。
他轻启唇瓣,“二!”
眼看他挥拳摆好了架势,我哑口语塞,“……”
当他正准备喊出“三”的时候,我转身就往门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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