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佛念仍未说话。
“是啊，佛念，左右没有外人，说说也无妨，”孔伯年也怂恿道，“二品，日后或可为宰，佛念你若为宰，当如何？”
“宰？”马佛念摇了摇头，他看向孔伯年，“何其远也，伯年勿要乱说，你若不如此跳脱，来年定品，或许能定的高些。”
“无趣，佛念你当真无趣。”孔伯年大摇其头，又瞄上了马余援，“余援小弟，你也说说呗，你虽然小我等好几岁，但既入了书院，看得邸报，便也可算得上是一个小君子了，说说。”
“我？伯年兄长取笑我了，”马余援没想到，竟然能扯到自己身上，“我平生无大志，”他看向马佛念，“只望兄长有朝一日能登上高位，荫蔽于我，我只愿做得一闲散小官，无事时可纵情山水，如此，便足慰平生了，至于什么边衅，就由伯年兄长你们这些大人物去处理吧。”
“无趣，小小年纪，像个老头。”孔伯年又摇了摇头，兴致缺缺，“英台兄，你呢，问了半天，你还没说你自己呢？”
“我？”
祝英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边衅、争战，不过都是百姓吃不饱饭罢了，若是能吃饱，便是皇帝让打仗，又有几个愿意，来日，我只愿能治理好一方，使百姓衣食有着，便不枉为官一场了，”祝英台说着，忽然叹了口气，“不论我大梁还是北魏，若朝堂之上，人人都如此，边衅想来早就没有了吧，可惜啊，当今天下，朝堂之上兖兖诸公，无不都是只为了自家之利，争来夺去，苦了这天下百姓。”
“英台身在世家，竟有此等博望，我不如也。”
孔伯年感叹。
梁山伯低下了头，眼眸里有疑惑闪过，这……这些不是他昨日对祝英台说的么？
“英台有大志。”
马佛念又跟着道。
跟着，几人又闲叙了一会，马佛念的身子毕竟刚愈不久，慢慢的他脸上疲倦越来越遮掩不住，见状祝英台领着梁山伯告辞，孔伯年愣了一下，旋便也看出端倪，拱手离去。
小院里，只剩下马佛念马余援兄弟俩。
“兄长，你对英台兄长和那梁山伯怎么看？”
马余援忽然道，这是他初次见到梁山伯，虽然现下马佛念因该还不知道祝英台是女儿身，但他还是有些好奇马佛念现下对二人是如何观感。
马余援无意掺和梁祝间的感情，但他却不想马佛念再陷身其中，梁祝到最后，虽然身化彩蝶，但好歹也比翼齐飞了，马佛念呢？用尽了手段，却依然求爱不得，只落得了一身的伤痕，和往后千古的恶名。
“余弟，你也看出来了？”
马佛念看了马余援一眼，有些诧异。
—————
“英台身在世家，从未见过民间疾苦，就算从书本中得知，也绝不会有如此感触，此言必是那梁山伯的说法，也不知道那寒门子做过什么，英台对他如此的抬举，不过这梁山伯也确实堪得一用，摆的正位置，懂些进退分寸，若是，他年我得高位，或可以之治一地而得升平，抬举他一个县令。”
“兄长？”
马余援愣了愣，这和他的想象的不同，竟然是这样的‘看法’。
“先晋之时，‘王与马，共天下’，往后五十年，焉知不会有……”
马佛念没有再说下去。
此话不宜出口。
但马余援却能猜的到。
焉知道不会有‘马与萧，共天下’？
或者……
更进一步。
当今皇室为萧姓。
神都萧氏，为大梁五大世家之首，但十几年前，如今的神都萧氏也只是先齐国的一个普通世家，今上萧衍雄才大略，机缘巧合之下，又得遇一阳神境界的和尚，以之为梁氏客卿，萧衍遂代齐为梁。
马余援神情肃然。
……
“英台……”
百年老槐树下，梁山伯欲言又止。
“山伯，佛念兄不似书院其他的那些士子，与他相识，对你以后总有些好处。”
祝英台笑道。
“……谢过英台了。”
梁山伯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如此说道。
……
大佛寺。
晨钟刚想过。
寺里便迎来了一位香客。
大雄宝殿里，马余援拜了三拜，将一注香插进香炉，随后，朝着一旁的首座，供奉了之前答应的一千两的香油钱。
首座是一个胖乎乎的大和尚，他双手托着佛珠，行了合十礼，接过银票，圆乎乎的脸上立刻就挤满了笑容。
“马公子，方丈师兄在禅房等您，请随我来。”
首座做了个手势，便当先引路。
然后在禅房门前他告退，将空间留给了圆成和马余援。
禅房里，木香隐约。
圆成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正闭目参禅，和尚装久了，他也真以为自己是和尚了，听到马余援的声音，他睁开了眼。
“马施主，别来无恙，”圆成说着，伸手摸了摸脑门，“接了你这活计，老和尚我回来，好几天都没敢睡觉。”
“如今大师该放心了，那等大人物而言，应是压根就没把我们当回事。”
马余援道，他从四周寻了个蒲团，在离着圆成不远的地方也坐了下来。
“也是，在他们眼中，我们只不过是蝼蚁罢了。”圆成苦笑一下，“自幼年机缘巧合入道以来，贫僧苦修一甲子，虽早就知道自己此身阳神无望，但却不知阳神威能竟能至于斯，直到那夜一见……贫僧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井底之蛙，夏虫语冰”圆成声音苦涩，“说的便是老僧啊……”
语声中似有着无限的感慨。
马余援也是默然，良久他悠悠一叹：“那夜方知修道难。”
阳介之口口声声资质鲁钝，但能得入阳神的，又哪一个会是真的鲁钝？一朝引得阳刚入体，又历得七世，经煌煌三百余载，这才得证阳神。
难！难！难！
“大师，阴魂境可享寿三百载？”
忽的，马余援像是想到什么开口问道。
“有这许多？”
圆成一愣，旋便反应过来。
“修道虽可稍延寿数，但阴魂之境，距离凡人不远，哪里可得如此高寿，最多不过一百一二十载罢了，那夜的大修，魂魄之所以可以历三百载犹存，乃是他之前以秘法强纳了阳刚入魂，侵染之下，魂魄已经有了些许蜕变，但饶是如此，三百年也是极限，他若是此世再不能悟，便也不会再有下一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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