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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辅中文网 > 柳欣妍唐敬言 > 第238章 逼宫(二)
 
若是寻常时候,御医要给圣上看诊之前,都得先经过至少两次搜查,查他身上有没有带什么不该带的会威胁圣命的东西,然后便是在银盆之中净手。净手之后也不能直接碰触圣体,至少得隔着一层黄布。

这回圣上生病初始的时候,规矩不但没有更改,反而更繁琐了些,直到有一回圣上在某位御医被搜身的时候一口气差点儿没能上来,这才终究开始‘事急从权’。

天子自然是有权利朝令夕改的,但病急尚且能乱投医了,更何况只是免除对他贵体不利的繁琐流程。

庄御医毫无遮挡地一路行至圣上跟前,不必伸手探脉,光是只看他蜡黄的脸色和浑浊的眼神,庄御医都在心里不住摇头,圣上此刻的情况大约可以概括为三个字:没救了。但如果他真的这么直白地说出来,那么他肯定会比苟延残喘的圣上先断气,指不定还是带着他一家老少。

圣上觉得他可以再抢救一下,他自然也会尽他的本分,给圣上开些吃不死也没大用的补药。到了这样的时候,圣上心里的想法和普通百姓无异,只要大夫肯开药,他就还有救。

伸手压住了圣上枯树枝一般的手腕,努力感受那微弱的脉息。默默背诵了小半本医书之后,庄御医觉得时候应当差不多了,放开圣上的手,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毛笔,开始在宣纸上写药方。即便这回的药方和上次的一般无异,庄御医依旧摆出了一副苦思冥想的表情,但他可能是忘记了,他此刻面上蒙着一块布,苦思冥想的面部表情全都被布遮住,能看到的就是深锁的眉头。

“圣上的情况,不妥吗?”问这话的时候,其实王丞相也是很勉强的,谁知道圣上会不会因为听了他这句话,就怒得垂死病人猛坐起,但庄御医那眉头实在是锁得太紧了,看着让人心里一紧。

“怎么可能?圣上好得很!”显然,庄御医也被王丞相的说法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因为入戏太深,不小心把不该说的话给说出来了却不自知。

“咳,只要圣上好好服药,不日便能免除病痛之苦。”人死如灯灭,自然不会再感受到任何病痛了。

“既然你说圣上好得很,那怎么突然就不能说话了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其实王丞相也是很郁结的,前几天圣上说话虽然吃力,但一点儿失语的症状都没有,偏偏他那些‘金口玉言’全都用在了夺人性命之上,矢口不提新君人选。

王丞相其实也明白皇帝的心情,大多数皇帝都是霸占皇位到咽气的前一刻的。皇上可能以为他只要一辈子不说出把皇位给了他的哪个皇子,他就能一直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因为王丞相的这个问题,庄御医放下笔重新走到了圣上跟前,其实就他而言,他觉得将死之人身上发生什么症状都是正常的,失语、失聪、失禁……直到他看到拿着碗的唐敬言,猛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因为刚才他几乎没有能注意到唐敬言的存在。

“唐……”他想说一声‘唐大人您也在啊’,但猛地跳进脑中的却是另一件事,那天抓阄排日子给圣上诊治的时候,张御医还特意嘱咐他悠着点儿,别只顾着巴结圣上,也要小心别开罪了唐同知,毕竟圣上也就那么几天了,唐同知还年轻力壮的。

人在紧张的时候容易走两种极端,可能会比平时更粗心,也有可能比平时更细心。

庄御医好死不死的,是后者。在被唐敬言吓到了之后,他发现了圣上身上的异样,圣上的嘴角有些不明显的抽搐,嘴角的口水之中似有未完全化开的粉末。

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的庄御医:“……”

在必死的圣上和可能前途无量的唐同知之间,庄御医果断选择了后者,他神态自然、语气和缓地命令跟前的宫女,“你过来,替圣上擦擦嘴。

“擦嘴?为何?”这话是吏部方尚书问的。

“下官想看看圣上的唇色和舌头是否有异。”他这样说的时候,圣上很有些激动,激动得庄御医有些害怕某些药的药性不够烈。

走过场一般地征求了圣上的‘许可’之后,庄御医扒开了皇上的嘴,那一瞬间,王丞相和方尚书都往后退了几步。想来也是,圣上已经在床榻之上躺了不少时候了,吃喝拉撒虽然都有人伺候,但这漱口什么的,总得自己有力气才能做到。

走马观花地看了几眼之后,庄御医松了手,“倒是瞧不出什么不妥,也许只是暂时的失声。”在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庄御医的眼神不由得落在了唐敬言身上,见他神色自若,庄御医也不由得神色一松。

“庄御医,你口中的暂时大概是多久,是一天两天,还是……”直到圣上蹬腿闭眼?

“下官无法确定。”

闻言,王丞相与方尚书等人交换了眼神之后,转向了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唐敬言。

“唐同知,你刚才说圣上与你说了遗诏所在,可有其事?”

历代皇帝都会给他们的遗诏寻个好去处,不是放在御书房的牌匾之后,便是放在宗祠之外,最次也会寻一个风水好的凉亭,当今圣上出人意表地把遗诏放在了冷宫的一口枯井之中。

因为地方太过不寻常,在唐敬言说出地点之后,王丞相和方尚书等几位重臣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没听错?”

“下官有无听错,诸位大人一去便知。”

在唐敬言开口说话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因而没有人发现在他说出遗诏所在的时候,当今圣上瞪大的眼睛。

在众人都往外走的时候,唐敬言站在原处未动,徐指挥使‘逆行’走到了他身侧,“遗诏真的在那里?”他刚才一直以为唐敬言是在胡说八道以拖延时间,因为他一直对自己的耳力挺有自信,别说遗诏所在了,他几乎都没觉得皇上开口说话了。

“在。”

徐指挥使回头看了一眼他忠诚了大半辈子的君王,伸出了手,将唐敬言往外拉,“咱们也去看看。”有了遗诏之后,圣上就算还有气息,也基本已经被默认成了‘先帝’。徐指挥使现在只盼他站对了队。

“你小子,真是不愧阎王之名,命够硬的。在皇上喝水的时候,我都已经想好了劫法场了。”

“大人。”

“嗯?”大步走在前头的徐指挥使回过了头,转头看向他身后的唐敬言,唐敬言露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有些自负的笑容,“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默契,让徐指挥使明白了唐敬言的话中深意。

“你……不会有后患吧?”

唐敬言回过了头,看向了从未如此空旷荒凉的圣上寝殿,“除旧,方能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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