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午休时间。
阳光大盛。
住院处五楼来回穿梭着不同衣着的人群, 或眼生或眼熟的面孔朝站在走廊中间的两个容貌姣好的女人身上看。
其中打扮精致韩风的女人欣喜不禁，而她面前穿着白大褂妆容素淡的女人却是反应平平，甚至神色中, 有种压抑后的平冷。
梁满月不太喜欢听到别人叫她江玥，更别说这种几乎不认识的陌生人, 当着她的面指出她以前的名字。
这种感觉不亚于你考了全班倒数第一, 想方设法不被别人知道, 却恰巧被不认识的邻班同学热心肠地指认，“哎，考倒数第一的就是你吧。”
似乎也品出梁满月眼底这一刻的情绪，女人笑意稍敛，转眼就看到她前胸挂着的名牌……双手瞬间紧握住那只十几万的爱马仕包带，她有些尴尬地解释, “不好意思啊医生，我认错人了……”
“你没认错。”
梁满月穿着平底鞋，与她踩着4cm高跟鞋的身高持平，看起来有种清冷的疏离感，“我就是你说的那个江玥。”
女人明显一愣。
梁满月从她的神情中品出一抹熟悉，答案终于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你是……顾若怡？”
女人眨了眨眼, 表情瞬间活灵活现得像个小鹿，“你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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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今年发生了很多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梁满月还是被顾若怡的出现意外了一番。
说起来, 她跟顾若怡也算不上真的认识，充其量只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校友，之所以彼此双方都有印象，是因为骆峥。
顾若怡是骆峥高中圈子里除了舒漾以外的唯一女生, 也是安北一中高中部公认的校花，那个时候，别说高中部，就连初中部都知道这位漂亮学姐的名号。
而纵观整个学校，也只有当初的江玥颜值能拿来抗衡。
比起顾若怡这种生长在温室的娇艳富贵花，那会儿的梁满月就像一株生长在严寒环境，裹着冰霜奇迹般生长的小雏菊。
不像顾若怡那般明艳热情，她的气质有种沉淀下来的安静和凛冽感，偏偏长相又是一眼就抓人的清丽柔和，很轻易就成了当时全校眼中最标准的初恋脸。
漂亮的人，哪怕身上有着再多瑕疵，也是瑕不掩瑜。
顾若怡这种哪儿哪儿都好的天之娇女，就是那个时候听说了江玥的名字，处在青春期的小姑娘本身就有着藏不住的攀比心，更别说骆峥似乎还和江玥认识。
梁满月也是在一次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看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校花和骆峥走在一起，严谨来说，是她还有几个男生，和骆峥走在一起。
出名的人就连身边的圈子都成了公开秘密。
梁满月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是顾若怡是骆峥好朋友的表妹，也因此和他们常在一起玩。
不过再怎样也跟她没有关系。
梁满月在学校里从不表现出和骆峥认识的样子，只是一个人端着餐盘坐在角落。
前方是女孩子和男孩子们的叽叽喳喳，偶尔混着骆峥一两句轻飘飘的话，梁满月面无表情地吃着餐盘里寡淡的西红柿炒蛋。
直到一瓶当时很贵的瓶装酸奶放到她桌上。
梁满月抬起头，穿着校服白衬衫灰色西裤的骆峥漫不经心地在她对面的长椅上坐下，冲她微扬下巴，“你中午就吃这个能吃饱么？”
原本她没觉得有什么。
可被骆峥这么一问，梁满月也觉得眼前这一点儿看起来不怎么好吃的西红柿炒蛋好像喂不饱她的肚子。
但又能怎样。
她需要攒钱。
梁满月吞咽着白米饭，仿佛置身在玻璃罩里听不到他说的话，继续低头吃自己的。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刻，不止骆峥，他身后的那一桌人，都朝梁满月看过来。
那是顾若怡最记忆犹新的一幕，因为她第一次在骆峥脸上看到那种非常无可奈何的表情。
像是明明在生气，但又忍不住多管闲事。
“你都不知道，他那会儿表情有多难看，”两人前往骨科vip病房的路上，顾若怡兴冲冲地回忆，“你明明都不搭理他了吧，他还不依不饶的硬去窗口给你打了两份肉菜，倔得跟头牛似的。”
梁满月原本平静无波的神情，因为这句话生出笑意。
看起来像是听到旧事浮现出的好笑，但其实，这笑里含着外人读不懂的甘甜蜜意，不知不觉的，她就把话接过来，“他后来还盯着我把那两份肉菜吃完。”
“是呀，他回头还跟我们说呢，说你当时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还挑食。”
说笑间，顾若怡眼尾浮现出两条浅浅的细纹，“他那人就这样，这些年都没怎么变，总爱管着别人，后来还当了刑警，别说还挺适合他。”
这话里有种隐隐的亲近感。
梁满月眼底的笑意演变成微妙，她垂着眼帘，没说话。
“倒是你，长高了不少，身材还这么好，看起来就是个水灵灵的大美人，”顾若怡毫不保留地夸赞她，“你现在多高？”
梁满月按部就班地回答，“167。”
“啊，好羡慕啊，”顾若怡发出非常真实的慨叹，“我长到163就不长了。”
那个时候。
163的身高在女生里不高不矮，再加上她是学跳舞的，四肢修长，是不少同龄人羡慕的对象。
这其中，也包括身为小矮子的梁满月。
在安北一中，她第一羡慕的人是舒漾，第二羡慕的就是顾若怡。
只是这种羡慕和对舒漾的那种羡慕是不一样的，梁满月也是在长大后才明白，对顾若怡的那种羡慕，是饱含着某种酸涩的少女嫉妒。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两个人来到舒漾所在的vip病房。
这会儿舒漾正在和她的主治医生尹羡卿拌嘴，梁满月也是亲眼所见，才发觉舒漾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温柔如水的。
或者说，她的温柔是选择性对待。
比如对待尹羡卿，就显得倔强又强势。
在两人为“出去吹风没有告知”的事情拌嘴的时候，梁满月清了清嗓子，敲门。
最先回头的是尹羡卿，男人很快就从刚刚幼稚的对话中抽离出来，恢复成那副随性冷淡的模样侧身离开。
仿佛梁满月和顾若怡都是空气。
倒是舒漾看到她们俩的瞬间，脸上的烦躁一扫而空，立马高兴起来，“这是什么情况，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顾若怡和舒漾曾经关系不错，直接冲上去抱住她，热情洋溢地交代来龙去脉，“我也是才从国外辞职回来，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想出去玩两天，刚好听说你和骆峥在这，就过来了。”
大概是女人共通的嗅觉。
听到这话，梁满月和舒漾隔着好几米的空气同时对望一眼。
舒漾刚想说什么，话茬就被顾若怡抢了去，“对了，我还想问你呢，骆峥是不是换电话号了，他电话我怎么打都是空号。”
很简单的问题。
舒漾只需要回答有，或者没有。
但这一刻，她像是遇到什么极其为难的问题一样，蹙着眉看向梁满月，跟着慢悠悠地回答，“换了吗？我不知道啊……我最近没怎么和他联系。”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
顾若怡也愣了。
顺着她的目光，顾若怡转头看向梁满月。
梁满月在这一瞬间好像懂了什么，但又没全懂，以至于她也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怎么想的，替舒漾把话说出口，“他换了。”
舒漾：“……”
顾若怡反应了一秒，不尴不尬地笑起来，“你有他新号吗？”
-
梁满月在午休和李修延吃饭的时候，把这件事说了。
李修延听完后简直无语，不止无语，还递了个大拇指给她，“牛逼。”
梁满月被他阴阳怪气的饭都有些吃不下去，白了他一眼，“有屁你就放。”
李修延也不气，慢条斯理给她解释，“这舒漾那反应都明显告诉你不能给联系方式了，你怎么还主动把峥哥给交出来。”
梁满月扒拉着米饭，语气有点儿没底，“我当时想的是，舒漾也许是怕我在意，所以不敢把号码给她……我不想让骆峥觉得我这么小气。”
顿了顿，她又说，“顾若怡跟骆峥本来就认识，关系也挺好的，就算我和他是这种关系也不能拦着他正常社交吧。”
“这话你就说错了。”
李修延摇头，“什么是正常社交，什么是不正常社交，你知道吗？而且这个顾若怡跟你也不熟，你根本就不需要给她号码啊，你当时就应该说不知道，转身就走。”
被他这么一教育。
梁满月也觉得自己之前的做法白痴了。
甚至在下午回到办公室，她偶尔还会在脑中想到这个事，忍不住就给骆峥发了条信息，主动交代。
fullmoon:【今天我碰到你高中同学了】
fullmoon:【她来看舒漾，刚巧认出我，还问你号码】
fullmoon:【我把你号码给她了】
发完这些。
梁满月又开始在办公室和病房之间忙碌穿梭，直到下班，她才收到骆峥的信息。
luo：【我听顾若怡说了】
说完这句，就再没别的信息。
梁满月对着屏幕视线静止了好半天，才接受骆峥今天好像有点儿冷淡的这个事实。
也许他在忙？所以没什么时间看手机？
梁满月在回去的路上，用这个理由给自己做心理疏解，可直到她回到家把大壮的吃喝拉撒都解决完后，心里依旧像是被堵着似的不痛快。
她想到李修延说的话，想到舒漾的表情，更想到曾经高中部的各种传言，传言说，顾若怡和骆峥是一对。
还有那个篮球赛的晚上，那个不知名的女生哭嚎着质问骆峥，他是不是和顾若怡在一起了。
“……”
她好像真的再次给自己挖了个坑。
梁满月重重叹了口气，在发觉自己是个恋爱菜鸟的同时，在原地焦躁地踱步给周茳月打视频电话求助。
然而电话还没打过去，家里的门“滴答”一声开了。
梁满月手指一颤，刚抬起头，就看到门口立着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
一身黑色冲锋衣裤的骆峥关上门，眉宇间蕴着某种经过克制的不爽，若有似无地瞥了梁满月一眼后，换上拖鞋直奔卧室。
梁满月攥紧手机。
脑子一热跟上去。
骆峥原本忙着收拾衣物，却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来看梁满月，“吃饭了吗？”
语气低沉柔和。
听不出来到底是心情不好还是对她生气了。
梁满月咽了咽嗓，扶着门框老老实实地站着，“没吃呢。”
顿了顿，她又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骆峥叠衣物的动作放缓，“回来拿出差的行李。”
梁满月双眸微睁，“你要出差？”
“案子有了新线索，横跨几个城市，”骆峥尽量解释得通俗些，“大概去个三五天。”
这公式化十足的回答，让梁满月的心情又往下跌落一格。
要是搁她以前的脾气，早就扭头不跟他说话了，可这会儿，她的双脚像是被黏住似的挪不动步。
她确定自己在这一刻很不安。
似是捕捉到她委屈无助的情绪，骆峥停下动作，侧着身，目光深邃悠长地盯了她好几秒，蓦地叫她，“过来。”
梁满月怔了怔。
乖乖朝他挪过步子。
直到她在距离男人不足半米的地方立定，她才发现，这男人眼角眉梢的冷黯不止一星半点儿。
两人一高一矮就这么对视了几秒。
骆峥冷静平缓地对她开口，“我回来不单是为了拿东西。”
梁满月在这一秒几乎已经确定心中所想，她声音很轻，“你生我气了。”
骆峥很浅地勾了下唇。
看起来并不像要发火的样子。
或者换句话说，他是在压抑自己的火气。
梁满月鼻尖有些酸痒地垂下眼，“那你为什么还跟我说话。”
骆峥垂眸盯着她长且浓密的睫毛，轻轻开口，“我答应过你，再生气，也不能冷暴力。”
“……”
梁满月抬起头，眼底划过一瞬间的不解，“我只是把你电话号码给出去，又不是暴露你隐私。”
骆峥没说话。
黑漆漆的眸子就这么盯着她。
隔了几秒，他终于开口，“我气的不是你把我号码给出去。”
梁满月眼神开始倔强，“那是什么。”
话音落下。
骆峥也随之俯身，像是故作平静了好久，终于按捺不住，眼底翻涌着极大的不爽，直勾勾地盯着她，“如果有一天谢嘉楠找我要你的号码，我不会给他。”
“……”
“我只会对他说滚。”
作者有话要说： 直男耍脾气杀伤力max
谢嘉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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