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成为一个女强人，第一点，就得狠得下心去。这一点，顾太后可以说做的非常完美，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典范。她对别人够狠，对自己那是更加的很。从当年她将牧玉送上先帝爷的龙床这一点，便能看出来了。
而顾姝注定成不了女强人，她只能做女强人的腿部挂件，所以，该拍马屁的时候，绝不吝啬自己的口水。“太后为昙国做的一切，皇上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但愿吧。”顾太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便将满脸悲春伤秋的情绪收敛好，凝眉问道：“玉兰苑那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哀家的孙儿不要紧吧？”
顾姝便将玉兰苑的情况说了一遍，顾太后问：“依你之见，这个白兰儿，到底是什么心思？”
顾姝如实道：“臣妾一时半会儿，还真的瞧不出什么来，所以这才来请太后示下，若您能亲自往玉兰苑去查看一下，或许能找出原因。”
顾太后看着她，眉宇皱的更紧了。打从她手握那方后印以来，还没有人，敢命令她做这做那的。
顾姝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被顾太后一瞪后，立即垂首道：“姝儿知道此事令太后为难，可纵观整个宫里，唯有温嫔有这个能力查出真相，可太后也知道，她对两个孩子完全是护犊子的态度。连皇上心里都是向着两个孩子的，唯一能够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待此事的，恐怕也只有太后您了。”
这个马屁，拍的够响亮。既肯定了顾太后的能力，又赞她拎的清。
“也罢了。”顾太后眉宇舒展，“哀家一直看着曦儿，倒是没机会看看承祚。趁此机会多看些时日也好。”她说着话，先往下山的石道行去，“哀家是半截身体埋入黄土的人了，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顾姝连忙跟上去扶着，笑道：“姑母正值盛年，怎么忽然说起这些了？”
顾太后虽然不是看不开的人，但毕竟上了年纪，提起自己的生死，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索性转了话题，说：“墨言卿答应和亲，哀家总觉得他是另有盘算，着实放心不下。也不知道皇帝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墨子良打的什么算盘，顾姝略微能猜出一二。
那个榆木脑子，肯定想着自己快要死了，这满朝文武中也没个能和宝亲王抗衡的，倒不如他将皇位拱手相让，还能免一场悲剧。说不定，他到时候还要用皇位和墨言卿做交换，保住他想保住的人。
至于和乌拉国和亲一事嘛，将来的皇位都是墨言卿的，只要能免战火掀起生灵涂炭，谁和亲都是一样的。
不过，实话她却是不敢说出来的。理由大体和墨子良隐瞒她的差不多，不想多一个人难过伤心。这么一想，她心里对墨子良的那点儿小怨怼，竟然也荡然无存了？
所以说，考虑事情，真的需要换位思考。
默了半晌，顾姝还是将墨言卿打算在成亲之日处置顾丽珠的计划说了出来。
顾太后一只手是搭在她小臂上的。闻言脚步一滞，五指下意识地用力，紧紧地抓住了顾姝的小臂，面上露出些悲戚神色来。
她看着先帝爷在那个孤绝的高位上坐了一辈子，而她也有幸登临高位，接着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也在那个位置上，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是这世间最明白情义单薄血脉稀疏的人。
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还是留下了一丝儿情义。
顾丽珠，毕竟是她的侄女，是她兄长的女儿，她们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脉。哪怕坏事做尽，到底，还是姓顾的。
但同时她也很清楚，先有国，才是家。
于是，老人重新迈开脚步的时候，这样叮咛自己的另外一个侄女：“尽量给她留一个全尸吧。”
“是。”顾姝应声，不再多说。
十四日一早，由顾皇后指派，太清院伺候承曦公主的顾嫲嫲，与她身边贴身侍女小肆一道前往玉兰苑居住，照顾大皇子的同时，也要查清楚大皇子腹泻的根本原因。
顾太后更多的是看顾着自己的小孙子，小肆查起来，可就丝毫没有含糊。从伺候大皇子的嫲嫲们，一路刨根究底，查到了负责送鸡蛋的小太监身上，然后顺藤摸瓜，查到了内务府。
内务府总管姓万，听说这个消息后，吓得差点把自己一头白发给揪掉了，赶忙着就跑到贞宁宫向皇后请罪。指天发誓他提供的鸡蛋绝不可能有问题，且他对昙国对帝后绝对的忠心耿耿，没有半点异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顾姝更加惊讶，“本宫这还没查到你头上，你就这么着急上赶着来请罪，该不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吧？”
万总管赔着笑脸道：“娘娘有所不知，奴才是祖上和万家是远亲，虽然近代已经没有联系了，可若论起来，也在九族之列。”
“哦！”顾姝恍然，“本宫明白了，皇上处置万家的时候，没有诛连，所以你才保住了总管这个位置。但是心里又惶恐的很，时常为自己的身世担忧，生怕因为万家的事受到什么牵连。所以这次的事，你怀疑和万微澜有关系？”
万总管道：“奴才也不是怀疑谁，就是实话实说。正如娘娘所言，奴才身上担着万家远亲的罪名，岂能不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呢？那送到玉兰苑给大皇子服用的鸡蛋，都是经过精挑万选的精良品种，不敢有丝毫瑕疵。但十三日负责接受鸡蛋的小太监说，斓桦宫的闻香曾经出现在存放鸡蛋的库房里。”
顾姝点了点头，将万总管打发下去，独自在屋子里呆坐了半晌，才唤来芸儿：“准备一下，咱们夜探斓桦宫。”
万家谋反失败后，万微澜被废为了庶人，但嘉囿皇帝宽宥，许她仍旧住在斓桦宫。顾姝也没落井下石，命内务府按照答应的份例给她送东西，还拨了两个伶俐的丫头给她使唤，不许人欺负了她去。
温嫔一向与万微澜没什么深仇大恨，又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是以，她接了六宫大权后，万微澜的待遇仍旧不变。
而她也仿佛一下子就开了窍，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呆在斓桦宫里。闲来无事时做做女红，让丫头拿出去换了银钱贴补用度。
两个宫女闻香、探香倒还是有些良心，加上在温嫔的管理下，六宫和谐，三个人的小日子还算过得不错。
这日晚间，万微澜照旧吃了晚饭，在窗下就着月光看了会儿书，准备上床睡觉时，一转身，看到自己床上坐着一个人。
为了节省开支，殿中并没有燃灯，只看得见一个轮廓。她竟也不惊不燥，转身从柜中取出白蜡点上，床上的人便露出了面容来。
顾姝穿着一身夜行衣，头发也包好了，露出一张微微含笑的脸，盘腿坐在床上，冲着万微澜摇了摇手，“嗨美女，好久不见。”
万微澜却没有理会她，而是从柜中又取出了自己日常做的女红，坐在灯下绣了起来。大家闺秀，女红是从小就要学的，那猩红的彼岸花落在白丝上，触目惊心。
她不说话，顾姝也丝毫不觉得尴尬，起身在殿中打量起来。
曾经一匹玉马便值三万金斓桦宫，此刻连里头的桌椅陈设都是廉价的杉木制成的，没有多余的陈设。而曾经盛气凌人的万贵妃，一身麻灰粗布衣衫，头上包着灰格子的帕子，静静地坐在灯下，像个腐朽的老妇人一般。
顾姝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最后坐到了万微澜的对面，仔细地打量着那张脸。
万微澜的长相本来十分大气，没有描红抹粉，反倒将她的清丽给衬托出来了。这样她，比起从前的万贵妃，更加能引得男人心动。
“你若是想出宫，我可以帮你。”鬼使神差的，顾姝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万微澜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笑了笑，“像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出宫之后，还不是被人欺凌？这宫里的日子虽然乏味了些，可到底不必挨饿受冻，遭人欺辱。”
顾姝点了一下头，看来这妹子从爱情里苏醒过来后，智商真的见涨了。
万微澜继续低头绣着丝帕，漫不经心地问：“皇后是为了大皇子腹泻的事来的吧。”
顾姝也不藏着掖着，“内务府总管万泉来贞宁宫揭发，说你的宫女闻香，曾经接触过送到玉兰苑的鸡蛋。”
万微澜仍是很平静，一点也不惊讶，只说：“当年他不过一个乡下种田的小子，求了我父亲将他送入宫来做了太监，一路靠着我万家爬上如今的地位。现在我万家成了逆臣贼子，他当然急着撇清与我们的关系，巴不得万家人从此在世上消失，再也不会连累他的似锦前程。”
弱肉强食、拜高踩低这种事，别说是宫里，是全宇宙的法则。没有遇到呢，只能说明运气好。
顾姝也不可怜万微澜的遭遇，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但对于万泉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也是看不惯的。
她认真地看着灯下的粗衣女子，问：“承祚的事，与你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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