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姝见墨子良脸色平常，无任何异样，暗道也是自己多疑。那竹先生是何等样的人，要什么东西没有呢？何况这木樨香又并非什么稀罕物，谁都可以配的。
如此一想，她便释然了，同林樱笑说了几句，便放她走了。
林樱一走，殿中又静了下来，顾姝仍觉浑身不自在。闷坐了半晌，让芸儿张罗着纸笔来，准备消寒会的流程。
墨子良让人找来宫中往年消寒会的例子，又告诉她哪里该添该减，哪里需要注意什么。
如此一连数日，嘉囿皇帝都到贞宁宫坐上半日，这令颌宫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日初八，陈贵人与温贵人一道来，送来了皇帝的玉枕。
偏生这日到了正午时分，嘉囿皇帝也不曾到贞宁宫来，顾姝白白做了一桌子的佳肴，便邀二位贵人同吃。
陈佳倩本是不想管闲事的人，便将玉枕放在贞宁宫，托皇后转交给皇帝。尔后又与温诚心两个去了。
顾姝躺在摇椅上百无聊奈地发呆，壮壮出去探消息，回来说：“顾相爷入宫来，为着玉兰关战事吃紧，似乎有了不得的大事。”
顾姝想了想，便让芸儿带上一盅鸡汤，抱上那个玉枕，把自己裹得紧紧地，往鹤龄宫去。
刚到鹤龄宫外，远远地瞧见一人白衣散发跪在宫门前，洪松正同她交涉。待近前，才认得那是北漠沁雅。
此时的北漠沁雅冻得浑身发抖，脸发白唇发黑，却倔强地把身板跪的笔直。
“洪公公，这是怎么回事？”顾姝问。
洪松上前行了礼，说：“玉兰关的战事在外头传开了，今儿一早淳妃娘娘就来跪着要见皇上，皇上眼下在里头和顾相爷商议正事呢，哪里有时间见呢？”
顾姝忙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在淳妃身上。
那淳妃冻得不成人样，却还有一点神思，见是顾姝，竟挣扎着将斗篷给几扔在地上，哆嗦着道：“用不着可怜。”
顾姝将斗篷捡起来又给她裹紧了，强硬地将系带系上，冷笑着挨到她耳边，低声说：“你买通那个小太监来刺杀本宫，本宫是不该可怜你的。可北漠沁雅，你要是冻死在宫里，别人会说我这个皇后不贤德。”
语毕，她也不管北漠沁雅满脸的惊诧，退开同洪松道：“找三四个力气好的太监来，拿大棉被裹了给她抬回北漠宫去，好生请太医来瞧瞧，一定要给养好了，万不可留下病根来。”
有了皇后的命令，洪松当即照着吩咐下去，又见皇后身上没了御风的斗篷，忙将人请入殿中去。
殿中，墨子良正坐在高案后头，下方坐着顾昀。
见她进来，身上只穿一件藕荷色折枝桃花加绒对襟长袍，墨子良忙起身将她拉到炉火旁，说：“出来怎么穿的这样少？回头染了风寒，又嚷着不要吃药。”
顾姝在暖炉旁搓着手，又让芸儿将鸡汤盛上来，又说在外头见着淳妃的事。
墨子良道：“她若肯安分守己，朕的后宫养一个闲人也无妨。可她几次三番兴起波澜，更是与北漠暗地里通气，实在不能轻饶了。”
顾姝道：“要怎样，皇上给她一句痛快话吧，这样晾着人，也是折磨。”
芸儿盛了鸡汤上来，墨子良让也给顾相爷盛一碗，自己端着坐在火炉旁，一边吃，一边思索着说：“她当初被送入宫来，也是迫不得已。立场不同，也算是难为她了。就赐她一个全尸吧。”
顾姝搁在火炉上方的双手微微一颤，脸上笑容也凝了温，半晌才融化开来，却只笑笑不说话。
等二人吃了鸡汤，顾姝又让将那块玉枕拿出来，说：“陈贵人做好了送来的。”
墨子良看着喜欢，让洪松拿去搁在寝殿里。让顾姝在偏殿暖阁看书，与顾昀仍旧详细说着。
暖阁里比外间还要暖和，顾姝坐在里头很是无聊，便靠在软椅上睡去。梦中觉得脸上痒，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挠，那手却被人握住。
她睁开眼来，却是墨子良挨着她坐，正握着她的手摩挲。
“皇上正事谈完了吗？”顾姝抽回手揉了揉眼，咕哝着说：“玉兰关有外公和舅父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墨子良让洪松取了热水帕子来，亲自给顾姝擦了擦脸，方说：“北漠人趁夜偷袭，虽然被梁将军率人击退，但护国公因接连日夜操劳，没能支持住，卧床了。”
顾姝登时清醒过来，忙追问：“外公不要紧吧？”
墨子良叹了一声，说：“随行的军医是莫大人的得意门生，有他在，倒也无多担忧。只不过护国公毕竟上了年纪，加上往年受伤不少，留下不少的隐患。即便恢复过来，也再不能上战场，不过留他在关外震震君威。”
顾姝心里百感交缠。虽然她并非真正的顾二小姐，但尊老爱幼的心思还是有一点。加上玉兰关的战事，关系昙国稳定发展，也就与墨子良能否成为一个开明君主息息相关。
见她神情担忧，墨子良又出言宽慰，说：“好在王叔已经到了玉兰关，与韩宏亮带领的凤阁弟子汇合，了解了情况后，已经出发往东北野狐家族赶去。无论结果如何，应该都能缓解玉兰关的压力。”
顾姝点头，又听见墨子良说：“北漠人一向身强体健，体格方面就已经强了我昙国士兵。从他们的行事来看，恐怕是想趁着冬季寒冷，我军士兵无法抵御严寒的时候开战。这样就表明，玉兰关外需要更多的军需支持，这几日，朕恐怕没时间去贞宁宫了。”
顾姝闻言更加担心，忙追问：“还差多少军需？”
墨子良道：“兵部尚书与相爷粗略核算，要支撑到明年开春，只怕还得约要三百万两银子。”他说着话，抬手揉了揉顾姝的头发，笑说：“行了，这些事朕自会处理，你这几日也忙坏了，且回去歇着吧。”
说着，又让洪松去取了他的大氅给顾姝亲自裹上，又唤了自己的暖轿来，让洪松亲自把人送回贞宁宫。
顾姝在寝殿的长榻上闷坐了半晌，翻出纸笔，洋洋洒洒地书了三篇大字，折叠好拿素封装了，让小肆拿去放在玉桂坊的废墟上，也照之前竹先生的法子，写上‘竹先生’三个字。
小肆将信送了出去，回来时说：“小莲来了信，说毒害钱鹃儿的人找到了，是梧桐苑的荣妈妈。”
彼时，顾姝正同壮壮、芸儿围坐在火炉旁织加绒的围巾。闻言都搁下了活计，示意小肆详细说说。
小肆道：“因年下了，小莲负责盘点各个院子里的东西，查点到梧桐苑时，在荣妈妈的房间里发现了之前在棠梨院丢失的金银首饰。荣妈妈已经都招认了，说是平素钱鹃儿时常去梧桐苑欺负人，如今见她失了宠，心里实在气不过，就去找她麻烦。又想趁着无人从棠梨院拿些东西出去典当，却不料被钱鹃儿发现了，这才将她给打死了。”
顾姝奇道：“不是说钱鹃儿是被毒死的吗？怎么又是打死的？”
小肆道：“小莲也觉得奇怪，细细地盘问了之后，那荣妈妈又说，原先没想弄死钱鹃儿，不过打了她两巴掌；因为怕她叫唤招人来，便随手抓起一把东西塞进钱鹃儿的嘴里，她便倒在地上，须臾间就不动了。小莲细细查验过尸体，上面的伤痕与她所说差不多。”
顾姝心头一阵唏嘘，叹道：“害人终害己，也算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了。”随后又问：“荣妈妈怎么处置的？”
小肆道：“小莲已经做主，以荣妈妈上了年岁为由，将她打发出府去了。此事已经同顾相爷回禀过，算是告一段落了。只不过，荣妈妈一离开顾府，便因身上露了财，被人劫杀了。”
顾姝闻言大惊，“这大冷天儿的，人人都裹得像粽子一样，即便有财也藏得好好的，怎么就叫人给惦记了去？何况白城治安还算可以……”
话未说完，她便想到了一个可能，有些惊骇地看着小肆，“小莲做的？”
小肆面色也有些难看，说：“属下已经训过她了，她也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
顾姝眉宇微蹙，只低头沉吟，不作声。
她一出生就在杀手组织待着，实在太清楚，像这种只能活在黑暗中的组织，最怕的往往不是外部的力量，而是来自内部的背叛。
一旁静静听了半晌的壮壮说：“小莲不尊号令擅自行动，已经触犯了堂里的规矩，按照堂规理应撤销她的任务，留待观察。但要打入相府不易，更何况还在凤阁的眼皮子底下，贸然将她撤回来，恐怕凤阁的人会发现，到时候反而是个麻烦。”
顾姝深谙此中道理，也点头，说：“先这么着吧，告诉她今后有关人命，都不可擅自行动。着人留心她的举动，一旦发现她再有不妥的地方，立即召回。”
小肆应声去了。
几人也不再多说什么，仍旧继续埋头做针线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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