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白似纱的清辉沿着敞开的窗户钻进来, 漫过随风荡起的窗帘,慢悠悠流淌到实木地板上,聚成一滩澄莹的光晕, 距离我的指尖仅有一指远。
起伏的视线扫过那滩光晕, 混沌的思绪中闪过一丝清明, 揉着地毯绒毛的手向前伸去,试图去触碰那滩澄澈的清凉。
忽然, 手背被人扣住。
五指紧紧贴合, 按着腰拖了回去。
我被困意磨得睁不开眼, 懒得计较他的动作,半醒半梦间,似乎听见他在喘息间隙笑了一声。
“困了?”
闭着眼睛不出声,随即他搂着我站起来, 走进浴室,开始放热水。
氤氲的水汽很快占据了整个空间, 被人放进温度适宜的热水里之后我更想睡了。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扭头睡着了。
……
后半夜一直在做梦。
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朵乌云,悠哉地漂浮在高空,心情好就下场小雨,心情不好就下场暴雨, 总之不管怎样都是下雨。
暴雨过后天边浮现一道彩虹, 彩虹的一端落在了我的背上, 我正欢喜时, 突然觉得身上的负担越来越重, 压得我快飘不动了。
回头一看,彩虹居然全部掉下来了,直接砸在我的背上。更诡异的是, 彩虹长了一张五条悟的脸,正冲我不怀好意地笑。
心里陡然一惊,唰地睁开眼。
我醒了。
醒来才发现整个人被五条悟箍在怀里,半边肩膀的重量都压上来了,难怪做梦也觉得重。
身上被人穿了一件白衬衫,袖子比我的手臂长了小半截。衣摆也长,只是因为睡姿被卷起来了,拉直的话起码在大腿往下的位置。
一看就不是我的衣服。
我被箍得难受,刚掰开他的食指,身后原本还处于深眠状态的人忽然醒来了,勒住我的腰往他的方向带去,毛茸茸的白发落在我的肩颈。
“醒了?”他含糊不清地问。
抬手按住他的脸,我抱怨道:“……你好重。”
“嗯?”五条悟单手支起身体,眼神无辜地看过来,“我没有觉得很重啊。”
说话的时候另一只胳膊还压在我身上。
我:“……”
翻了个身,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往后一推,直接跨坐在他腰际,开口道:“我现在也不觉得重了。”
他没回应我的话,视线落在我的侧颈,看了半天,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咦?”
长指搭上我的颈项,稍微拨开一点衬衫衣领,眼神来回搜索着,像是想要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我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他指腹有薄茧,蹭得脖子痒痒的。
鸦羽长睫眨了两下,他猛地坐起身,背靠在墙上,勾着我的腰、把我拢过去,脑袋凑到我颈边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全都不见了啊。”
语气听起来有点失望。
我更疑惑了:“什么不见了?”
五条悟把下巴放在我肩膀上,侧过脸:“这个——”说话的同时在我的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熟悉的酥麻感瞬间遍布四肢百骸,我倏地抬手捂住侧颈,恼怒道:“不要咬我。”
“嗯,嗯,没问题。”他相当敷衍地答应了,然后扒开我的手,手指覆上刚才咬的地方,白白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果然啊,已经消失了。”
哦,他找的是这个啊。
我瞬间了然:“嗯,我在吞噬了黑泥的力量之后,伤口愈合速度就变快了,这种连伤都算不上的痕迹肯定会立刻消失的。”
他不死心:“那背上的——”
“也没有了。”我把上半身转了半圈,拉开后衣领让他看,“虽然你亲得有点重,但也算不上伤。”
“欸——不公平啊。”五条悟拉下自己的衣领,指了指锁骨上面的位置,“我都没有用反转术式治疗噢。”
我凑近去看,果然还在。而且不止他指的地方,周围也有其他或深或浅的痕迹,略微心虚:“我是自动愈合的……你也可以把它们去掉啊。”
他压根没听进去,自己思索着:“唔,如果伤口够深的话就不会那么快愈合了吧。”
手指还在我颈间摩挲,像是要找一个好下口的地方。
……?
本着先下手为强的道理,我直接低头在他侧颈处狠狠咬了一口,再挑衅地看着他:“我先咬了。”
五条悟按在我肩颈处的拇指微微用力,指腹陷进肌肤里,眼帘低垂,唇角溢出笑意:“啊,不小心被你抢先了,那现在该我了吧。”
说着就埋头靠过来,我顺势搂过他的脖子。
但是等了几秒他都没动静,我正想问时,后颈突然传来被几只蚂蚁爬过的酥痒感,紧接着那股感觉开始沿着肩膀的线条继续往下。
……这跟我以为的不一样!
“五条悟——”
“叫我名字嘛。”他停下动作,鼻头蹭了蹭我的下颔,长长地喟叹一声,“老是连名带姓地叫我,好冷漠啊。”
“你不是也叫我全名吗?”我才不听他的。
结果他居然开始认真思考:“嗯,你说得对,那我现在就想一个特别的爱称。”
我有点好奇,歪头看着他。
五条悟想着想着突然凑上来亲了我一下,喉咙里溢出几分笑意,鼻尖亲昵地抵住我的脸,声线低缓:“嗯,已经想到了——就叫‘老婆’怎么样?”
老婆?
听到这个称呼,我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继续说道:“我们结婚吧。”
语气认真得像在开玩笑。
……
……什么?
……结婚?
我一时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惊讶?高兴?可我好像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五条悟一只手搭在我的后腰,把我往他的方向按了按,我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不想对我负责吗?”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垂落下来,我抿了抿唇,没什么表情:“五条悟……”
“名字。”他打断我。
“……悟。”我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我不知道,我不懂,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为什么要结婚,有什么意义?”
我是真的不懂。
一张薄得随手就撕碎的婚姻届能做什么。
沙漠小镇酒馆的长鼻子,以前和他的恋人也去领过这个东西,后来他们照样打得你死我活。
恋人被他杀了。
他被恋人的残念诅咒而死。
那张轻飘飘的、在他们口中所谓象征爱情的婚姻届,早就消失在漫无边际的黄沙里了。
……有什么意义呢。
心里越发沉寂,双手拽着五条悟的衣服,纯白柔软的布料在手里揉得不成形状,我垂下眼帘不去看他。
忽然,他的掌心覆上我的手背,慢条斯理地说:“我不知道你对婚姻有什么消极的看法。”
“但它在我这里是完全不一样的。”
“……”
我忍不住偷偷抬头,直接撞进他的视线里。
“对我来说,它是束缚。”五条悟懒洋洋地笑起来,“一种超脱于形式的,不可违背的束缚。”
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
“就是说——”
他掀开眼帘,透澈的蓝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燃起沸腾的温度。
“我会永远包容你的任性,接纳你的恶意,关于你所有的一切我都来者不拒。”
五指插入我的指缝,骤然合拢,然后牢牢握住,不容我逃避,“反之,你也必须一样。”
我愣怔地看着他,眼睛越睁越大。
五条悟握住我的手把我拽向他,两人之间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他语气悠然,又暗含挑衅:“怎么样,你敢和我缔结束缚吗?”
声线压得更低,俯下身,那双翻涌着无数情绪的眼睛直直盯着我,眸光暗沉,唇角却漾出一丝笃定的笑意,仿佛对目标势在必得。
“——你敢被我诅咒吗?”
呼吸骤停。
我一下没法形容现在心里的感受,酸涩,高兴,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杂糅在一起,堆叠成复杂的情绪,全然堵在胸口。
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根本表达不出万分之一。
“先说好。”五条悟突然板着脸,“我不接受除了‘答应’以外的所有答……”
“好。”我陡然出声打断他,“可以,没问题,我敢。”
“这些也不接受吗?”我反握住他的手。
闻言,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抬手把我带进怀里:“当然要接受了。”
我伸手环住他的肩颈,把头埋进颈窝,蹭了蹭脖子,嘴角下意识往上扬,声音却闷闷的:“怎么办,我好像有点想哭。”
“没问题,先干正事再哭。”
“什么正事?”
他叹息道:“当然是早就该干的事了。你穿我的衣服,又用这种姿势坐在我身上……”
按在背部的手缓缓下滑,他不疾不徐地继续说:“你知道么,白衬衫在阳光下是透明的。”
“……五条悟!”我心里的那堆感动立刻飞了,“你想不到别的事了吗!”
“都说了,要叫名字了。”
他轻笑一声,捧住脸吻下来。
……
“同学们~下午好啊!”
下午课程快结束的时候,新入学半个月的二人组终于见到了不靠谱的五条老师,与对方神采奕奕的状态相比,他们两个人就是两对死鱼眼。
“老师。”戴眼镜的男生面无表情,“你可以再晚一点,我们马上就下课了。”
另一个刺猬头发的男生点头应和:“没错。”
五条悟双手环胸靠在讲台旁,“嗯——因为班会课的确没什么好说的嘛,大家自习就好了,还是说你们更想外出上祓除咒灵的实践课?”
“虽然咒术师上实践是应该的,不过我今天好忙啊,下次吧,下次一定~”
刺猬男生好奇问道:“老师是刚外出任务回来吗?”
“嗯?不是哦,刚从宿舍过来,看你们一眼就走。”
“……从宿舍过来有什么忙的啊!”
“有噢,很忙的。”五条悟竖起手指摇了摇,向前微微弯腰,“对了,你们有女朋友么?”
两人:“……没有。”
“这样啊,难怪不懂了。”五条悟两手一摊,“就算说了你们也不明白嘛,毕竟你们是单身。”
他没穿教师制服,只是穿的休闲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手摊开时衣领微微往外张开,刺猬头眼尖地看见什么红色的东西。
“老师,你脖子上——”
嘴巴猛地被同伴捂住,后者嘴角抽搐:“不要问。”
“建平很懂嘛,不愧是十七岁的男高中生。”五条悟伸了个懒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镜男生一眼,双手插兜就要往外走,“嘛,总之看到你们状态还不错就行了,我有事就先走了。”
“唔哇,干嘛捂住我——老师,你要去哪里啊,真的不上课了嘛!”刺猬头跑到教室门口大声问道,同伴也一起跟了过来。
五条悟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明天吧——我现在要去结婚了。”
两人:“………结婚??”
——骗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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