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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辅中文网 > 夫人她要篡权了 > 第七篇
 
  二月十二月,长公主司容陈尸棺内,迟迟未入皇陵。

  年轻皇帝在皇陵前站了几日,披着大氅与雪色融成一片,面色冷得如腊月的陈冰,几日下来未说过一句话。常人都知皇帝与长公主感情深厚,如此虽不合礼制倒也理解,只是理解究竟脆弱,数日未曾上朝,朝堂内已怨声滔天。

  罢朝多日,御史屡次上书,都被偏置到许久无人踏足的御书房。

  贺凌到时,头七已过,他被带到皇帝跟前,正对着公主陵,下跪的瞬间对上司翎阴沉疲惫的眼,满含他看不透的深意。

  “臣来迟了。”

  司翎像听着这声才看见人似的,施舍了片刻目光。又闭了闭眼,将眼底的酸涩带着恨意一同压了下去,长袖一挥,哑声道:“驸马到了。”

  一旁陈拓躬身上前,扶住司翎晃动的身形,低低唤了一声,“皇上,开始吧。”

  司翎转身,“请长公主入陵。”

  推迟了多日的仪式这才伴着众声恸哭缓缓开始。

  石棺被送进去许久,宫人留着皇陵的偏门没关,司翎站在黑漆漆的入口,转身问贺凌:“看见了吗?”

  贺凌不知他问的什么,默声摇头。

  司翎静了片刻,又道:“你随我进去。”

  进去的一段路都伴有长明灯,挂在壁上勉强能照清脚下,皇帝新换的衣摆垂在地上,发出一阵摩挲的声音,除此之外,连呼吸声都被两人刻意控制了。

  走至暗门,司翎按下机关,没有丝毫反应。黑暗中,他忍着心口的痛意,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许久,他轻轻敲了敲石门,“阿姐,我……贺凌来看你了。”

  又是许久过去,隧道里没有风,墙壁上的蜡烛却显得摇摇曳曳,快要灭了。

  司翎忽地偏过头说:“阿姐休息了,我们改日再来看她。”

  皇帝身上滔天的悲伤将贺凌压得几乎窒息,他觉得恍惚,咽着嗓子没有应话,跟着司翎转身出去。

  一路想来想去,忽然念起三年前的夜里,司翎于城下送他时说的话。

  “阿姐这一生,只有这么一次。”

  直到此刻他才想明白,司容到现在还在等他回来,连带着司翎,连带着举国大臣百姓都在等他回来,才能将这万人哀悼的丧事继续下去。

  又是一路无话,待出了入口,司翎下意识看向陵前桌上孤零零立着的两盏灯,风雪似要将灯芯连根拔断,顽强又显淡薄。

  被阴云遮住的天日仍旧刺眼,司翎低垂着头沉默,良久才转身看向贺凌,问道:“你还记得阿姐叫什么吗?”

  贺凌一怔,对上司翎平淡无光的眼眸,“长公主名讳司容。”

  “好,”司翎长吸了一口气,“贺凌,朕知道你赶了许久的路,不该差使你,但朕要你办一件事,这件事只有你能做……”

  他看向陈拓。

  陈拓甩着拂尘指了个方向,“西南方向葳蕤山,皇上要你找一个女子,女子面容有伤,口不能言,你带人回来即可。”

  贺凌从西陲赶来,多日未曾歇过,但此时气氛诡异,皇上情绪不明,他不必强行抗旨,半跪在地,“臣遵旨。”

  “不准带任何人,你一个人去。”

  司翎垂眸看他,冷漠地笑了下,顺着人群的簇拥转身离去。

  葳蕤山属于京畿地区最大的山脉,上面大大小小建了三座行宫,方位不一。其中一座在三年前新帝登基时改建成了祈天阁,为国师陈拓专用。

  陈拓给的方位模糊,偌大又陌生的地方要找一个人,实属困难。

  两处废弃的行宫转了个遍,也一一审问过所有宫女,没有一个如陈拓所述的人,皇帝跟前的伺候人,面容不说姣好,但也得绝对端正,更别说口不能言。

  贺凌正要走,一旁沉静许久的管事公公挥退了众人。

  “公公有话要说?”

  “贺将军可还记得老奴?”

  一张布满褶皱的脸稍稍拢起眉心,与众多六旬老人无异,勾不起贺凌一丝回忆,“公公记错了,贺凌并未见过。”

  “先帝在时,贺将军随行前来,正是住在西殿。只是不巧,贺将军当年走失,再回来时大病一场,以往的许多事都忘记了,不记得老奴也是正常。老奴倒不是为提这个,只是若将军还能想起来,不妨去当年将军失踪的地方看看。”

  话说一半,贺凌已然明白了,只问出个大致方位。

  他确实在年少时承先帝隆恩来过行宫一趟,走时却生了一场重病,差点救不回来,故而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

  不只如此,从那以前的记忆都单薄了许多,只当是病糊涂了。在那以后将军府上下都对此事三缄其口,至于那些不甚清楚的旁人,就更不必说了。

  若不是今日宫人提起,贺凌倒也想不起来。

  再合上司翎特地叫他来此一趟找人,他大约能明白此事跟他脱不开关系。

  贺凌沿着行宫周边摸索出去,一天下来筋疲力竭,然满目空山什么人也没瞧见。

  夜色深了,贺凌不打算折回,挑了棵看得顺眼的树准备窝上一宿,轻功几下便上去了。

  却不料刚躺好合上眼,底下便有了一人轻轻摇了摇树干。

  贺凌感知灵敏,垂眸望去,穿林的月色间瞧不清那人的面容,但从身形力度看,是个女子。

  贺凌心间一动,身形一闪便从树下稳稳地落下来,与女子隔着几步的距离,这下倒看得清楚了,女子头戴兜帽,面披轻纱,除了一双水亮的眸子,再看不出其他。

  碍于礼数,女子只朝他打量了两眼便收回视线,刻意装作冷漠。

  她出现在这丛林之间倒也诡异,朝贺凌打了个手势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他,静静等待着,眸里带了些着急的意味。

  贺凌会意,不轻不重地道了声谢。

  两人一前一后走,女子时不时转过来悄悄看他一眼,像是确定他还在不在身后。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越过半步宽的小溪,再绕过几处岩石,早摆脱了茂密的丛林,视野开阔下,贺凌看见不远一处平地前,半人高的石头后藏着一个洞口。

  女子站在石头前等他,待贺凌走近了便侧过身,示意他先进去。

  贺凌此时才明白,女子是为了给他指个安身之处。

  ?叁?

  洞内一角搭着柴火,还在燃烧,贺凌走进去抬眸一看,额角瞬间一痛,有什么从眼前快速划过,蓦地觉得眼前包括女子在内的一切,都那般熟悉。

  像是曾发生过一样。

  女子整了整铺在地上的干草,再转身看向贺凌,颔首示意。

  “你……不能说话?”贺凌似有所觉。

  女子滞了一下,垂眸颔首。

  “抱歉,我……”贺凌默了片刻,又道:“多谢。”

  女子这下带了些笑意,并不在意他方才的唐突,微微摇头,又走到另一处干草上坐下,靠着墙壁望着柴火。

  火光在她身后凝成一片,让贺凌的目光不禁凝滞住。他几乎可以断定,女子就是他要找的人,只是还需看到她的真实面目才能确定。

  思索再三,他最终也没说什么,承了女子的好意,一夜无话。

  翌日醒来,柴火冷寂在一旁,不大的洞**只剩他一个人。

  贺凌很少睡这么沉,连女子离开都没察觉。

  在洞穴外面的小溪旁看见人影,贺凌没有走进,脚下刻意弄了些动静,待那人回头。

  “你会写字吗?”贺凌直视着她。

  见女子点头,贺凌随手削了根木棍,确保没刺,又在水里冲了遍递给她,“我此行来找一个人,有些问题想问你,如果方便,还请姑娘写下来回答我。”

  贺凌不经意放出久居上位的威势,但见女子眸光一颤,又生出些愧疚来。

  女子伸手接过木枝,静静等他发问。

  “你在这儿多久了?”

  ——三年。

  “在这儿做什么?”

  ——等人。

  贺凌心口突然阵痛,强压下来,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端端正正,在满是尘埃的地面上划下两个字。

  贺凌认出来,这字迹在司翎的书房常年挂着,是被他藏在深闺、久不见世的阿姐留下的。

  ——司容。

  贺凌一惊,遮掩去心中升起的异样,沉声道:“我带你走。”

  女子缓缓摘下面纱,洁净的面庞上一块碗大的伤口沿着眉骨往下追去,直到下颌处收紧,触目惊心,却叫贺凌陡然刺痛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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