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梯里的时候, 奚柚就注意到季衍之握紧的左手，当时她没有多想。
现在再看，总觉得不对劲。
奚柚放慢脚步走在后面观察, 发现指缝间似有红色。几乎是在确定她没看错的瞬间，一个箭步过去把人拉住，“哥哥, 把手摊开！”
季衍之回眸莞尔, 另只手掌心向下, 落在她的发顶轻揉，“会让你吃不下去早饭的。”
“吃不下正好，就当减肥了。”奚柚握住那只手的手腕，大有季衍之不把手摊开, 她就自己掰开的架势。
白净的小脸上一片严肃, 黑白分明的双眸把季衍之牢牢盯住, 奚柚催促：“哥哥！”
“先答应哥哥，不哭鼻子。”
“嗯，不哭鼻子。”
季衍之把手摊开, 大片猩红暴露在空气中，掌心里原先那道疤被划开了, 说是血肉模糊一点也不夸张。但他却像个没事人，仿佛受伤的不是他。
一颗接一颗的眼泪砸到手上，季衍之的情绪才有了波动。
“不是说好不哭鼻子的吗？”
奚柚泪眼婆娑，推开他伸过来的手，很凶地说：“我的眼睛有它自己的想法不可以吗？季衍之我告诉你, 我现在很生气，如果你不配合我，我就、我就对你使用武力！跟我去医院！”
“稍等。”
奚柚松开手,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吸鼻子，发现季衍之从桌上拿了她最爱的小米红糖粥装好，登时泪水汹涌。
“不知道会在医院耽搁多久，这个先拿着。”季衍之拎好粥，转过身。
奚柚使劲抹了一把泪，把粥拎到手上，撂下话转身就往门口走，“你就是个大傻子！”
她吃不吃早饭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手。
奚柚一点胃口也没有，拎着粥去了医院，又原封不动拎了回来。
去的路上，她一句话也没和季衍之说。回来也是，到家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如果她没发现他的手有问题，他是不是打算自己随便处理两下就完事了？
奚柚越想越气，二十一岁的人了，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往被子上使劲砸了好几拳，觉得没那么气了，奚柚才离开床，打算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做些清淡补血的。
门一拉开，对上一双漂亮的深情眸。
这种猝不及防撞入一片温柔的感觉让奚柚心跳加速，哪还有什么气？
她不自在地错开视线，反手关上门，“你在这儿干嘛？”
两间卧室是对着的，中间有个柜子靠墙放着，上面有个花瓶。现在花瓶被放在了地上，原来的位置放了纸笔。
奚柚晃了一眼纸，密密麻麻的字，看着就头疼。
季衍之注意到她皱眉，有些想笑，“我在给我的小柚子写道歉信。”
奚柚最怕看这种“长篇巨作”了，除了小说。
她轻咳一声岔开话题，“我要去菜市场，你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季衍之反问。
奚柚正饿着，脱口而出好几个菜名，说完才意识到季衍之没回答她的问题，气鼓鼓地把人瞪住，“我在问哥哥想吃什么！”
“刚好小柚子说的那几道菜就是我想吃的。”
奚柚狠狠瞪了一眼季衍之，扭头就走。
写什么道歉信，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她说的那几道菜都是浓油赤酱，他有伤在身，该以清淡为主。
他真的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奚柚越走越快，开了门就要出去，却有一只手把她拉了回去，她回头就是一凶，“松开！”
“你没换鞋。”
季衍之把外出的鞋拿出来，几下解开鞋带的结，再放到她面前。
奚柚想说不用解开，她也能穿进去，但是季衍之动作太快，她想说的时候已经迟了。
站着直接穿，实在不行的时候才会上手，这是奚柚一贯的穿鞋方式。
这次也一样，不过她刚一抬脚，季衍之就蹲下握住了她的脚，要帮她穿鞋。
她猛地往后一缩，趁季衍之的手松开，她迅速换好了鞋。
发觉季衍之看她的眼神里透着几分委屈，忙解释：“哥哥你的手受伤了，我怕让伤口裂开。”
“真的不是小柚子不喜欢我了吗？”季衍之勉强微笑，眼里委屈加深。
奚柚从未见过季衍之这般神情，一直以来他都是以沉稳温柔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
有时候她会想，季衍之是不是没有脆弱的一面。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
她还从季衍之的眼睛里感觉出了他在害怕。
细细密密的疼在奚柚心上蔓延开来，她蹲下，换她仰头看着他。
“我没有不喜欢哥哥。我很喜欢哥哥。我会和哥哥永远在一起的。”
“那小柚子刚才为什么扭头就走？”
季衍之这会儿不止眼神委屈，连声音也委屈，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奚柚原本很生气他不在乎自己身体，现在一点气也没有了，“因为哥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哥哥受伤了，该吃清淡的，而我说的都是重口味的。”
“对不起。”季衍之苦笑，“我没什么想吃的，真的。”
他在吃这方面没什么欲望，对他而言能填饱肚子就行。
奚柚也看出了季衍之是真的没什么想吃的，“那我看着安排吧。”
-
菜市场是最有生活气息的地方。正值国庆假，不少摊主把孩子带在了身边。
奚柚买白菜和萝卜的时候遇见一个摊主在辅导孩子作业，一边生气，一边又要和颜悦色跟她说话，最后还把账算错了。
摊主连说了好几句抱歉，走的时候，奚柚听见摊主儿子说：“老妈你还是专心卖菜吧，我自己写作业没问题。”
“我看你就是嫌我算数不好。”摊主轻哼一声。
那孩子声音弱了几分，“有这么明显吗？”
摊主气笑：“臭小子！跟你爸一个德性！”
单是听母子二人的对话就能感觉出幸福，奚柚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她发现季衍之也在看，神色平淡，薄唇平敛，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目光很柔和。
这让她想起李橙说过的一句话，“衍哥在东区的父母没把衍哥当人看。”
具体的，李橙没多说，只感慨了一句，“衍哥真的是拼了命在活。”
不远处传来的骂声拉回了奚柚的思绪，不少摊主也正循着声音的方向打量那边的情况。
“哎，那孩子真是可怜，三天两头就要挨一顿打骂。”
“姓董的怎么下得去手，那可是自己的亲儿子！”
“小董那么听话懂事，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爹？”
“小董妈妈在的时候还能护着小董一些，现在两个人离婚了，小董……哎，我儿子和小董一个班，说是上厕所的时候看见小董下面……哎，一言难尽。”
这时，有个买菜的小姐姐接了一句，“这是家暴，警察不管的吗？”
“怎么不管？可是有什么用，又不能把人抓进去关着不放，警察不来还好，来了之后，小董遭得更惨。”
“我家和姓董的住同一层，那天警察来过之后，姓董的就把小董关在外面，不给饭不给衣服，就让孩子光溜溜地站着。谁要是敢插手他教育孩子，他那张嘴能把人臭死。”
这边说得起劲，那边骂得也更狠了。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是没人上前劝阻，多是知道姓董的是个什么德性，说了也没用，还有一部分则是不想惹上麻烦。
那是一家卖鱼的小店，此刻男孩正被他的父亲摁在鱼池子里，不哭不闹，任由他父亲打骂。
事情起因是男孩杀鱼的时候不小心把鱼弄到了地上。
男人就开始破口大骂。
男孩看着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勉强能够到杀鱼的台子。
让这么小的孩子去杀鱼，但凡有点良心，都会不忍心。
姓董的男人却认为是应该的，有人站出来指责他，他就会说：“知不知道有些地方五岁孩子就撑起一个家了？再说我教我儿子关你什么事？吃你家一口大米了吗？在这儿瞎叽叽歪歪。”
据附近的摊主说，只要男孩来了店里，男人就会把杀鱼的任务丢给男孩。
男孩稍有不对，男人就会上手。
最严重的一次，男人提起菜刀扬言要切了男孩的手，是好几个摊主一起把人拦住，男孩的手才保住。
小店生意本来是很好的，自从男人跟着亲戚搞投资亏了一大笔之后，男人就开始对儿子和妻子动手。
小店生意慢慢变差，男人的脾气也越来越差，当他发现每回对儿子动手都有很多人围观，他就会借着这个机会让儿子拜托大家买他家的鱼。
大多数人出于心疼都会买他家的鱼。
但，同一个招数使多了，也就没什么作用了。
男人对儿子更狠了，就是单纯的出气，把自己遭遇的所有不如意都撒到自己儿子身上。
这时，男人弯腰拿起池子旁边的水管，往男孩裤子里塞。
不哭不闹的男孩紧紧捂住裆部，扭头哭着哀求自己的父亲不要那么做，回应他的是狠狠的一巴掌。
男孩嘴角裂开了，有血流出来。
有人实在忍不下去了，上前要抱走孩子，却让男人用水管浇水了一湿，“你敢动一下试、”
话没说完，男人砰一声栽进了旁边的鱼池子里，水花四溅，还砸出了不少的鱼。
男人手撑着池子两边就要起身，季衍之一脚把男人踹了回去，另只手拿到一旁杀鱼台上的菜刀抵在男人脸上。
男人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知不知道你现在这种行为是犯法的？”
“原来你也知道犯法。”季衍之脸色阴晦，他轻笑一声，将菜刀转移到男人的脖子处，轻轻一划，登时见了红。
男人脸色惨白，余光扫向附近围观的人，“报警！你们快报警！”
谁也没有听男人的，大家自发围成了一个圈，把这里围得严严实实。
男人发出绝望的怒吼，“你们都瞎了吗？没看见我的生命受到威胁了吗？”
季衍之看着菜刀上的血，眼里的戾气越来越重。
他仿佛又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即便是被他用刀抵着心口，那人仍在笑，“你敢对我动手，我就把你送进监狱！”
他是为了自保才动的手，他为什么要怕进监狱？
这样残忍的人留在世上就是一个祸害，他杀了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对？
“哥哥！”
“不可以！”
察觉到季衍之的状态很不对劲，奚柚赶紧穿过人群。地上太滑，她不小心摔了一跤，顾不上哪里痛，她摁住季衍之握紧菜刀的手，“哥哥你冷静点！”
冰凉的大手感觉到了温暖，季衍之回过几分神，眼神清明了些。
他的嗓音沙哑，“小柚子。”
“嗯，我在。”趁着季衍之的手松开些，奚柚握住菜刀刀柄，“哥哥，我们还要去买排骨呢。”
季衍之想起来了，小柚子说要给他做萝卜炖排骨。他松开手，站直身体。
奚柚拿好菜刀放到一边，牵着季衍之的手就要离开，那男人却一把拽住季衍之，要把人往鱼池子里摁。
奚柚没稳住，被带倒在地上，小腿猛地磕在了池子的角上，划了一道口子。
季衍之躲开了男人，伸手要来扶她。她看见男人举起网鱼的兜子往季衍之头上罩，咬牙站起来冲过去使劲一推。
砰一声，没站稳的男人再次栽回鱼池子里。
奚柚一脚狠狠踩在男人胸口，另只手拿过菜刀，用刀背抵在男人脖子上，“不想死就给我安分点！”
刀抵在刚才划伤的位置。
男人感觉到痛，以为又是刀刃抵着，也就不敢动，“好好好，我不动，你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奚柚不仅没把刀放下，还把刀背往里推了几分。
男人立马发出哀求。
奚柚缓缓绽开笑，“知道你儿子刚才是什么样的心情了吗？”
男人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
这时，有个女人来到卖鱼小店。她的神情很憔悴，她从一个摊主的怀里接过男孩，哭着说：“对不起，妈妈来迟了。妈妈已经找到律师，对方说会帮妈妈要到你的抚养权，以后你就跟着妈妈。”
说完，女人把孩子放下。她拿走奚柚手里的菜刀，含泪微笑着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女人给了男人狠狠的两耳光，“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突然被喊出去吃了一顿饭，所以只有一更来得及。
另一更在明天补上，明天要是补不上，我就、我就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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