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泰禾在冰城溪甲村的项目定了稿。
杉北两个设计师走出泰禾总部，年纪长相迥异的两张脸上，洋溢着同样的喜悦——杉北的工作已经很体面，但能亲自参与设计泰禾的项目，这在个人简历上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最最最重要的，莫过于亲眼见证前董事长独女跟泰禾掌权人之间那微妙的相处模式。
“周哥，我觉得退休之前就待在杉北也挺好的。”
“也？”被唤作周哥的资深设计师摇摇头，高深莫测的一笑。
年轻设计师小董平时敬重A组头头周哥，周围没熟人，他说话不藏着掖着，“周哥，之前杉北大事小事不断，我每天上班儿都提心吊胆，生怕哪天一睁眼就失业了。”
周哥听了撇撇嘴，本不愿多言，看小董没心眼儿，想了想还是告诫道：“别听风就是雨，咱们每天出来工作，老板按时发工资，按时缴五险一金，年节有福利，年终奖不拖欠，这就是好工作，其余的事儿不要管，上边的事儿也不是我们普通员工能掺合明白的。”
小董点头称是，“周哥，我也不瞒你，家里有亲戚是咱公司董事会的，之前就告诉我了，说咱们宗总监年轻没脑子，着了泰禾的道儿，言之凿凿地断言股权转让的下一步肯定就是收购，让我赶紧找下家跳槽儿。”
周哥紧了紧电脑包背带，借着这个小动作掩饰心底讶异，这小子有亲戚是股东？金城这个地界果真藏龙卧虎，说不定哪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背后就是了不得的靠山。
“那你怎么没跳？”周哥问。
小董搔了搔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周哥比他长了十多岁，没啥不明白的，“看看就得了，千万甭惦记，有钱有权有才有貌，咱们宗总监这样儿的，寻常人根本追不到。”
小董一愣，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觉得宗总监人挺好的，不像群里传的那么糟糕，就说这段日子加班是频繁了点儿，但平心而论，我们点灯熬油的时候人家始终在一边陪着，每天给买宵夜买零食。
“还有那天，晚上下大雨那天，我们几个没车的惨了，加价儿50都叫不到车。她跟韦助理看见了，一人开一辆车把我们逐个儿送回家的。这样的领导真算稀缺资源了。”
“何况，”小董顿了顿，“这才几个月，咱设计部被挖了好几个老人儿了，我就是觉得这时候走不地道，有时候看她也挺可怜的，我要是她估计得火死。”
周哥哭笑不得，“我说你什么好，月薪不到两万的，你就别替人家身家好几十亿的上火了。”
话糙理不糙，小董哈哈一乐，“醍醐灌顶，周哥，醍醐灌顶。”
两人坐上车，小董再度启口：“周哥，你跟我说句实话，早就有人挖你了吧？”
周哥沉吟，犹豫说还是不说。
其实今天所见对周哥触动算大，一直以来都在犹豫要不要另谋高就，但亲眼所见的不会有假，也就没有两难的必要。
“站队是门儿技术活，我们俩站宗总监的，从今天的事儿上你也能品出来，这前景还不错的。
“你不用问有没有人挖我，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设计部里边AB两组加一起，除了那俩端茶倒水的和保洁的无人问津，走了的，留下的，所有人都被挖过，只不过权衡过利弊，多数人选择留下罢了。”
……
林沅载着她来到市中一家私人会所。
饭局规模不算大，小宴会厅里只摆了一张二十人的大圆桌。他们到的时候桌上空了三个位置，其他都坐满了，宗念不着痕迹的从每一张脸上扫过，其中几张面孔令她讶异，但一想，林沅作为一个符号性的人物，也该是这等规格。
平时宗念自己参加饭局，多半是作为一个参与者，一个陪衬，有些时候甚至是看客。在有限的发挥空间里最大限度的拉拢人脉，挖掘意向客户，这是她参加饭局的常态。
以至于在宗念眼中，所有的饭局都大同小异——同样的美酒珍馔，同样的穷奢极欲，同样的推杯换盏。人们在同样的时间和空间里，为各自不同的目的和私欲，或勉强或享受的，不遗余力的展示着自己的闪光点，以及所有辛苦构建出的美好表象。
比如此刻，正站在桌边唱歌的年轻女孩儿，长相漂亮，眉目清秀，宗念都不知道她成年了没有。而她的正对面，一个男性长者身旁，是另一个摩拳擦掌的竞争者。
林沅会出现的场合，同桌男人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想上位的强烈信念足以促使她们这样忘却所有的道德礼教，她们不遗余力的发散魅力，力图赢得在座某位男性的青睐，仿佛那就是她们片段人生的意义所在。
自我物化，宗念并不将此定义为道德沦丧——这社会有规则，她们只是‘清醒的’认识到了这一点，然后用自以为最正确的方式，走一条最有可能直达巅峰的捷径罢了。
宗念懂她们的紧迫，也不会看不起谁，谁都喜欢走捷径，她觉得没必要对别人过分苛责。
但她心底难免庆幸：她还不用到以情感和情绪自由为代价，来换取物质富足的地步。
思及此，她难免想起父亲宗英北，无论他作为丈夫和父亲合不合格，她都没有足够的资格去指责，因为她必须承认，无论如何，自己是他财富的受惠者。
耳边是女孩儿韵调娇媚的一曲国粹，宗念听着，看着，觉得有些无聊，扯了扯林沅袖口，低声告知，“我去一下洗手间。”
也许她声音不够小，林沅还没开口，她右手边一个笑容甜美的女人主动道：“我陪你去吧，我对这儿算熟。”
手拉手上厕所什么的，宗念没体会过，更何况跟一个陌生人。但女人身边的中年人她认得，某信贷大佬，据说今天这个局就是他攒的。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宗念礼貌应声，“好啊，麻烦你。”
可她才一起身，以她为中心刷刷刷站起来四五个女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起立报数。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