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远远看着不远处玻璃墙后正调笑打闹的男女，灯火熏染下，可谓男貌女貌，好生养眼。
可钟鸣此刻只觉得芒刺在背，恨不能求购一双没有见过这画面的眼睛。
后座的林沅迟迟不开口，钟鸣只得率先打破沉寂：“林总，接下来是回家还是？”
林沅收回视线，神色、口吻，都是淡淡的，“回家。”
……
车子在夜色中驶离，姐弟俩在那之后又聊了很多。最后是章松打给儿子，问怎么还不带你姐回家吃晚饭，两人才启程往回赶。
若要说宗念和章忆丞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大抵就是如果他们想，就能在任何人面前藏住心思。
眼见着舅舅章松给谷青穗夹菜添汤，会给不吃海鲜的宗念剃排骨，会帮妻子谷青穗剥虾壳。宗念把一切看在眼里，却始终没有泄露任何厌恶。
约好周末陪着爱好书画的谷青穗去选宣纸画材，宗念告别了这一家。
舅舅章松坚持要送她，宗念应下了。
舅甥俩走到停车场，章松请她上车说话，宗念一句‘不了，还有没处理好的人和事儿等着’，她几乎是明示，章松便也不再多言。
“昨天的确是个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些事要分割，我想我始终欠她一个正式的道歉。
‘正式的’。父子俩真像，表达方式都是异曲同工，只不过儿子是正式告别一段没能修成正果的初恋。当爹的，却要掩埋一段不为世俗所容的奸情。
“有什么可道歉的？”
是没给钱，没给房，还是没有一脚蹬了原配，跟小三双宿双飞？
宗念的眼睛会说话。章松终是在这样满布鄙夷和森寒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小念。”
“听着呢，您说。”
宗念无意识的摩挲着腕上的手链，上午谷青穗送的。
“你不相信。”章松道。
宗念心底好笑：传言不假，每一个劈腿的男人都是演技派。此时他的满来哀恸和愧疚，那么情真意切，但他是不是搞错了对象？发妻和亲生儿子都能背叛的男人，她一个外甥女，真那么重要？
一个在妻儿归国当天都会‘出差’，却在‘知情人’到家串门的当天火急火燎出现，说到底，也不过是怕宗念多言罢了。
“您真不用战战兢兢，我就是听说舅妈和忆丞回来了，过来看看。”
宗念说：“从今往后，您的事儿我不管，但那个卢溪…舅舅，我没您能容人，没您‘海纳百川’的胸怀，我这人心眼儿小，用我妈的话说就是像我爸一样鼠目寸光。
“我不愿意骗人，也顶讨厌被骗，那个卢溪说话不算话，往后就是我和她之间过节。”
唇瓣扬起漫不经心的弧度，“那个人，您要护就护着吧，我藏着这么脏的秘密，我累得慌，也恶心的慌。您总得让我发泄发泄不是？不然万一哪天憋不住，闹得谁也不得安生。”
宗念说完了转身就走，打开车门之际，章松开口：“小念，也别太过了。她一个女人背井离乡也不容易，是我犯了错，你要发泄冲着舅舅来，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舅舅爱错——”
哐！
本已经要离去的宗念，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甩上车门，她激动道：“闭嘴！”
一个‘爱’字，气得她浑身颤抖，气得她目眦欲裂，她毫不怀疑，若不是多年的教养和法制意识，若不是手边没有利器……
她忽然恍悟，这段时间对章松的感情是复杂的，除了厌恶、纠结、无奈，还掺杂了恐惧——害怕她言之凿凿的‘玩玩’、‘奸情’和‘虚情假意’，本质是出于真心。
她苦苦重塑的，却薄如蝉翼的保护膜，终究是被章松轻易击穿。
在章松的注视中，她坚持着没有落泪，这使得她无比热烫赤红的眼眶，看起来更像是愤怒所致。
不知过了多久，她瞪着的眼睛软了下来，很轻的嗤笑一声，仿佛那个失控的画面，只是章松的错觉。
“不想听您提‘爱’，不是觉得您不配，是最近真心觉得，这世上就没有纯粹不掺杂质的爱。徐斯明，我爸，再到您……”
宗念摇摇头，忽然疲于多言，“……时间久了您不怕舅妈和忆丞起疑？上楼吧。”
章松目送宗念的车离开，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安静懂事的外甥女眼中，再没有了儒慕，视线亦从仰望变成俯视？
或许是从她得知卢溪存在的那一天，又或许，就是刚刚。
地下车库四季沁凉，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这凉意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细密的包裹住周身，然后从每一个毛孔，钻进骨头缝儿，渗透进骨髓。
拢了拢薄外套，章松走到电梯处，按下按钮。
“爸。”
儿子的声音忽然传来，章松惊蛰一般回头，心跳快到数不出个数。
章忆丞颀长的身影从背光处走出，“爸，”他掸了掸指间的烟，“我妈够可怜了，我姐也是。我妈还有我护着，但我姐身边没人了……你就算不帮我姐，你也别毁她，但凡你还要这个家，但凡，你还有点儿良心。”
……
卢溪的消息很快在她的家乡传开。
刚开始，卢溪还有心情打电话给宗念谈判，谈判不成就演变成叫嚣，话里话外是拿章松对她的爱说事儿，她甚至一度爆出金句：“爱情里没有先来后到，人最愚蠢的就是粗暴的拿结婚证来约束感情，我们的爱是特别的，不接受的那些人，都是没有思想的俗人，也包括你宗念。”
宗念闻言，只是回一句：“你真的该去看病。”
后来，事情非但没有如卢溪预料中渐渐平息，反倒愈演愈烈，这也是宗念意料之外的，若说前期还是她找人定向放的消息。那么后期的广泛传播，则是仰赖于一众嗅觉灵敏的吃瓜群众，和网上一众或正经历伤痛，或单纯义愤填膺的原配。
大数据时代，各行各业都喜欢用数字说话，每天一封的电邮中，彰显着卢溪人人喊打的惨状。
宗念不开心，也不会难过，她的不在意引得韦历城好奇，“不在乎，为什么还要每天看？”
从冰城设计方案中抬头，宗念无比自然的道：“我要怎么跟你解释？这类似于网购查物流。”
韦历城不网购，也知道面前的2G少女在部门一众5G达人的熏陶下沉迷于网购，甚至是直播购物。似懂非懂之间，韦历城觉得揭过这个话题。
“万隆自首了。”
宗念满脑子是浮雕放样和罗马柱雕花，万隆这个名字乍一听还有点陌生。
“忘了？”韦历城挑眉，对着一脸懵圈的宗念解释道：“万恒集团董事长万玉恒的长子，万隆，前一阵子你还去报过案，立案事由是恐吓、危害社会治安、教唆故意伤人。后来潜逃出境……”
宗念其实很快想起来了，毕竟这段时间就是因为那一家奇葩，出入都得有人跟着，不是韦历城就是保安。
但之所以发懵，是因为他口中‘长子’这说法。
韦历城应声，“不知谁爆出来的，万隆这歌不成器的二世祖之外，万玉恒有个私生子，混血，听说还挺聪明，不到十岁。”
私生子在这个圈子中并不罕见，宗念没闲工夫替别人家操心，“不是，城哥，你不都说他跑国外去了吗？也没听说引渡什么的，他怎么突然想着回国自首？”
韦历城敛眸，“谁知道呢？可能就是水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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