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意抬起头，意识到两人距离太近，她甚至没有办法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她往旁边站了几步，借着倒水的姿势弯腰，低低道：“你问。”
江梓安单手揣在兜里，像是为了掩饰什么，指尖在口袋里轻微地摩挲着，似乎在思考到底该不该这么问。
“你答应我，认真思考过后，再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江梓安想了一下，还是确认一遍她对待这个问题的严肃性。
面无表情的背后，他在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安知意抬起头，看到伪装冷漠的江梓安，忽然紧张就散了大半，她弯了一下唇角，无意识地泄漏了自己心底的小情绪，“我很认真，你问。”
这一次，没有踌躇，江梓安贯彻了自己雷厉风行的作风，长身玉立，“我和庄未晴已经在办理协议离婚，我和她不再是夫妻，我马上就恢复单身了。”
他眼神淡而轻薄，似乎笼罩着一层轻雾，像是雨天后的远山，朦胧幽远，很漂亮的意境，“安安，你顾虑的那些，我已经解决了。你愿意为了我，离婚吗？”
前一秒还气的恨不得掐死她的男人，这一刻却挽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孔，说着类似于深情告白的话，安知意端着杯子的手，被那炙热的温度烫到了心底，“你和庄未晴离婚，是因为网上闹出来的那些事情吗？”
她在勉强地转移话题，江梓安既然下定决心问出了口，怎么会允许她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逃避？
江梓安目光灼灼，“你曾经不是问我，敢不敢为了你，和庄未晴离婚，然后和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吗？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我敢。那你呢？”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咄咄逼人，“你敢吗？”
安知意这一刻其实很想按下暂停键，让时光静止，让画面定格，不是因为企图留下这一刻的美好，而是不想面对下一刻的开始。
“我不是你。”安知意迎上他的视线。
现实终归是现实，就算她不想回答，江梓安也不会给她这个逃避的机会，安知意压下心底的震撼，看着杯子里的朦胧雾气升腾起来，眼前的视线好像都被模糊了。
“我不会和季陵离婚，也不会让我女儿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里成长。”安知意深呼吸，将带着水汽的雾气吸进鼻腔里，湿润地气流刮起一阵痒意，她吸了一下鼻子，“我当初那么说，也只是想激你放弃，江梓安，你太固执了。五年前，我们就结束了，一切早就划上句号了，你越是穷追不舍，越是让我觉得难受，我承认，我想离开，有你的原因，你的咄咄逼人，让我害怕。”
安知意好像没有看到男人渐渐变得难堪的脸色，握紧了杯子，指节都泛着白。
她继续说：“如果不是因为于洋的事情，我根本就不会跟你示弱，如果给了你不好的暗示，我很抱歉，以后我再也不会了。你和庄未晴离婚不离婚，都改变不了我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的事实，也改变不了你曾经背叛过我的事实。更重要的是，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也很在意我的家庭。”
她笑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温馨的场面。
“我们之间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了，因为我们都有了新的生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可这种暖融融的笑容，惹眼得让江梓安讨厌，甚至憎恶。
因为曾经，只有他才能让安知意这么笑，而如今这种笑容早就不属于他了。
这样的认知，轻而易举地又挑起了他刚刚狠狠压下的怒火，“看来你还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现在就算是利用了我也能面不改色，我他妈的在你眼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只要你安知意招招手，我就乖乖地摇着尾巴过来让你愚弄，你是不是很享受这种玩弄我的感受？”
他承认，自己有些口不择言，可看到安知意苍白下来的脸色，江梓安心底又升起了一种变态的满足：至少，她还不会无动于衷。
可很快，安知意又冷静下来，平静如初，“如果你非要这么曲解我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只要你觉得痛快一点，憎恨我也没有关系。”
她一脸‘你想怎么样作都由你去’的表情，瞬间将江梓安心底那点儿满足感浇灭，连一点儿火星都不剩，只有满心怒意，无处安放。
“安知意，你还真是个天生的刽子手，捅刀子越来越利索了。”江梓安眼睛都泛了血色，看着有些慎得慌，“我他妈的，从始至终，就是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高贵矜雅的贵公子江梓安，短短几分钟里，被安知意气得爆了好几次粗口，甚至，还有一种想要破坏一切的冲动。
在自己像是泼妇一样砸了这间屋子以前，江梓安带着满身怒气，摔门离开。
安知意强装冷静的脸色终于有了一抹裂痕，就想调皮的孩子朝着平静湖面扔了一颗石子，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水花，又冷又寒。
这一次的拒绝，好像比以前都来的艰难，可也比以前都来得镇静，也许是习惯成自然，她竟然连刻意控制情绪这一点，都不需要了。
“江梓安，错过的，就是错过了。”安知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一手不自觉捏着裙摆，缓缓落座在餐桌前，看着满桌来不及收拾完的狼藉，凑近了，还能闻到饭菜留下的香气，都是她熟悉的味道，都是她爱吃的美食。
安知意抚了一下心脏的位置，感受着心口的搏动，又缓缓地移向自己的胃部，轻轻按了一下。
她睫毛颤了一下，像是没吃饱饭的孩子，重新拿了一双筷子，将残羹剩饭摆在眼前，连热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饭菜都凉了大半，她却吃得津津有味，比江梓安在的时候，吃得还要专注认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温馨的画面，甚至眼角眉梢不自觉地渗透着暖意。
只是当她放下筷子，目光落在江梓安刚刚坐着的位置，那一抹暖意又悄无声息地化开，浓郁的哀愁悄悄爬了上来。
一室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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