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李治的面问出先帝要传位于自己的事，李平是何居心？先帝临终前为了能和自己单独说几句话而遣退了所有人，身边只留了照顾了他三十几年的于公公，他有心传位给自己的事自己从未向旁人透露过，怎么还是给李平知道了？李修看着李平，眼中起初有怒意，慢慢还是归于平静，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那于公公跟了先帝三十几年，却也不过是个没认准一个主子的奴才罢了。
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李平狠狠地瞪回去，“你不断地想要为通敌叛国的贼人伸冤，为的可是要拉拢那些曾与戚胜交好的官员，以壮大自己的势力？”
李修微微眯起了眼，他开始明白李平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李修，”李平上前站到李治身旁，“你可是有意图谋反之心？”
李正惊得眼睛睁得老大，“怎……怎么会……九哥……九哥才不会……”
太后也急了，对李治道：“思昭那时候便执意不肯，他并不贪图这皇位，还是他请你父皇传位给你的。”
原来这事所有人都知道，偏只有自己还以为是个秘密，独自怀揣着这个秘密绝口不提，岂不是更让人生疑？难怪最近李治对自己的态度变了样，想必这事他也是最近才从李平那里听到的吧，而早就知道此事的太后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李治。李修在心中暗暗叹气，母后啊母后，你何必要这般为我辩解，倒似这皇位是我不要的，父皇才给了皇兄一般，还不教他更火大么？
果然，李治看向李修的目光中渐渐多了几分阴冷。
李平对太后道：“九弟常年在外，父皇那般决策恐怕朝中群臣难服，他心里一定也清楚，推拒一事未尝不是缓兵之计啊。”
“你胡说些什么！”太后厉色，而后拉了拉李修，“思昭，你倒是说句话啊，跟你皇兄说，你不会谋反。”
有些话不是你说了旁人便会信，李修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觉得此情此景有些好笑。先帝在天有灵看到他们兄弟几个为了皇位要走到手足相残的这一步，不知是什么心情？
李平继续道：“前些日子突然来到中都的那些人，都是你在江湖上交下的朋友吧？他们匆匆赶来又匆匆散去是什么原因？我可听说你去见了他们了，他们都是你要谋权篡位的帮手么？”
李修不急不缓地道：“大哥，你要陷害的人是我，因为我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不过我的那些朋友好像并没有惹到你吧？”
李平眼中有片刻的闪烁，很快又恢复镇定，“我可没有陷害你，我说的都是有理有据的，如果我说的不对，这些问题你为何答不出？”
“那些人前来中都的原因，我早已禀报给皇兄，”李修白了他一眼，“用不着大哥来操心了。”
“我知道，”李平笑道，“他们听说虬罗来犯，想要保中都平安。笑话，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我大宁兵多将广，用得着这些乌合之众来守卫疆土么？而且，若是虬罗真地有心进犯，只怕九弟你也脱不了这个嫌疑。”
李修唇角弯了弯，倒似对他说的话很感兴趣，“哦？”
李平哼笑，“毕竟你说走就走，没有人知道你都去过什么地方，自然也无法知道你是不是趁着外出的机会，勾结了虬罗一方。”
李修忽然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李平这个推测倒还有些道理。
他一脸轻松，可却急坏了一旁的太后和李正。太后在他肩上狠狠拍了一下，“你这死小子，人家说什么你便认什么么，你怎么都不说一句话？”
李修呼痛，“母后，儿臣什么也没认啊。”
李正压低了声音道：“那你好歹也解释一下，再这样下去谁还管你认不认，这罪名可就要定下来了！”
李修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心里已经明白，今日不论自己认不认，一定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好一会儿没说话的李治忽然开口问道：“你说你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是什么？”
李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淡笑着看向了李平。
李平有些紧张，将手收进袖口里不着痕迹地擦了擦掌心的汗，“皇上，他不过是故弄玄虚，何必还要与他多说？”
李治没有理他，追问道：“是什么？”
“回皇上，”李修目光没有离开李平，“臣觉得，当年通敌叛国的不是戚将军，如今意图谋反的也不是臣，而是大哥。”他不再称李治为皇兄，也不再自称为臣弟，他知道，李治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今晚第二次出现了不寻常的安静，众人的目光都集在了李平身上。李平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不过他仍确信现下的情况还是对自己有利的，自己这一仗打赢了，除掉李修这个最难缠的对手，到时再来对付李治，可以说是易如反掌。李平哈哈大笑了起来，半晌才停下，“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来，退无可退了，便因为今日我把你逼得紧了，所以你想拖我下水，替你顶罪？”
李治早已对李修有了疑心，在他看来，李修这般说无异于最后挣扎般的胡闹，便也只是摇了摇头，并不当回事。
“皇上，”李平趁热打铁，“兵符实在不宜再留在九弟处，只怕有朝一日，后悔莫及啊。”
即位之后，李治最为信任的人莫过于李修这个一母所出的弟弟，所以才将兵权交由他掌管。如今李修威胁到他的帝位，若还是由着他手握重兵，只怕他轻而易举便能取代自己。沉吟片刻，李治道：“李修，交出兵符。”
虽然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李修还是被李治冰冷的语气刺得心底生疼，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得不为李治考虑，不得不为大宁的江山社稷考虑。环视四周一圈，侍卫太监宫女不少都在一旁候着，李修无法确定此中到底有多少是李平的人，又或者，是郭丰或吴继昌的人。再次看向李治，李修道：“兵符的所在，臣只会说给言儿一人知晓。”
李治自是不满他的态度，“大胆！”
李修却是不在意，“皇上就是杀了臣，臣也不会让步。”
李治与他僵持了片刻，还是叫人去把李言找来。
李平本已安排好了人手，只等这边李修说出兵符的所在便递出消息着人去取，等到李治再派人去后定是找不到兵符，那时候兵符已在自己手中，又可以借此定了李修的欺君之罪，正是一石二鸟的好办法，却不想李修竟不肯说出来，难不成他已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李平越想越觉得这人留不得，又低声对李治道：“皇上，这样做不妥吧，如果他挟持了皇子，这可……”
李治却不怕别人听到，朗声道：“母后也在此，朕相信他不会当着母后的面挟持母后的孙儿的。”
李修失笑，他们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太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他们兄弟到底是因为什么事闹得这么严重，只能跟着干着急。
李言不多时候便跑来了，严肃的气氛让他觉得有些不安，只得仰着头看向自己的父皇。
李修蹲下身子对李言招手，“言儿，到九叔这里来。”
李言向来与李修亲近，闻言立刻奔了过去，“九叔。”
“好孩子。”李修摸了摸他的头，将他半揽入怀中，贴在他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几句话，而后又将他拉离了些，“九叔说的话，你都记住了么？”
李言用力地点下头去，“九叔放心，言儿都记住了。”
李修笑了笑，“去吧。”
若不是李言应得响亮，众人还都以为李修不过是做做样子，其实什么也没说，他们又哪里知道李言这几年跟着李修练水罗轻烟的内功心法，已有了不浅的内力修为，耳力自不是他们能够比得的。
见李言走回自己身边，李治忙问：“兵符在哪里？”
李言表情认真，全然不似一个十岁的孩子，“父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治想了想，点下头去，“去你母后那里吧。”是自己的儿子而不是旁人知道，李治便也不如何心急了。
李言退了下去，临走时还不舍地又看了李修几眼。
看着李言小小的身影消失不见，李治才又对李修道：“事情未查明，朕本不想限制于你，但你有武艺在身，若放你回王府，只怕你立时便要出了中都。”
李修已经明白李治要说什么，心中却仍不免盛满悲哀。
“所以只好先委屈你几日了，”李治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李修，想要确认什么一般，“来人，将睿亲王收押候审。”
侍卫答应着上前扣住李修双臂，便要将人带走。
李修依旧淡笑着回看李治，眼中一片清明。
可惜他的眼中没有答案，想要的不想要的答案，都没有。太后和李正都在为李修求情，李治只觉得一阵心烦，挥了挥手道：“从明日起睿亲王所打理的三部事宜暂由端亲王代为处理，都回去吧，朕累了。”语毕向太后微一躬身，转身离去。
李修被身后的侍卫推着，心却微微放下了，还好他的皇兄没有完全昏了头将三部事宜交给李平去打理，否则可真要大乱了。一向明哲保身的李齐这一次倒是捡了个大便宜，不过对他李修是信得过的，他不会偏帮任何人，所图唯有独善其身，所以自己入了狱，也不用太过担心了。想到这里李修忍不住叹气，自己都已是这副样子了，却还要挂心旁的人和事，当真好笑。如果当年戚胜的冤案在自己身上重演的话，戚无涯会不会因此而满意呢，钟毓又会不会为自己而难过？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再与他相见的一日了，他是否会为自己难过，也无法确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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