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三三八上药物研究公司总部。
伏懿正在伏案疾书。
他所在的空间很小，大约三平米左右，只能容下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而他的身侧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雾墙——这是母星上，所有公司在面试时，都会采用的标准空间配备。
虽然看不到一个人，但伏懿却知道，参与这场竞争的，至少有一百万人以上。
他引以为傲的学习能力，在这种场合里，其实是没有多少优势的。
因为但凡能来参加这场面试的人，都是从收容星上开始，就一路过关斩将、击败无数强敌、考进母星上数字序列大学的猛将兄。
能让伏懿聊以自尉的，是他所毕业的大学，数字排序还比较靠前。
尽管在母星的有业者们眼中，所有数字序列的大学，都和一千年前的野鸡大学差不多；但对于身处其中的学生们、以及毕业生们，依然会关心智脑按照综合实力、为这些大学排出的先后顺序。
第三十一名就是要比第三十二名强一些；至于第一百零七名，也完全可以鼻孔朝天、平视可见鼻毛的、去嘲讽第一百零八名。
伏懿是第五十四号大学的毕业生，在七十八所数字序列的大学里，排名第二十四。看起来，似乎还不错，但是……不错个屁啊！
在这所大学之前，还有二十三所数字序列的大学毕业生，至少在平均综合实力上，可以辗压他！
而且，这几天，所有被通知面试的人，必然都在不眠不休地悬梁苦读——偏生他一时没控制住，去找了熊烁分享这份喜悦之情，还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面谈——加上面谈之前的通讯，十二分之一的学习时间，就这么没了！
想到这里，伏懿就恨不得抽死自己。
你还没考过呢，你还没确定能留在母星呢，你得瑟个什么劲啊！
不过，其他三十三个小时的临时抱佛脚，还是有点作用的，至少前面的那些题目，伏懿感觉自己都做得七八不离九——然后，他看到了最后两道大题。
那是裴秀峰交待裴五，一定要加入到面试考题中的那两道。
太子如此看重，裴五自然也不敢怠慢，在所有的面试考题中，这两道大题的权重，分别为百分之四十。
当然，这个权重比，是他暗中设置的；伏懿，以及其他的面试者们，都不知情。
但久经考场的伏懿，怎么会不知道，前面那些题目，只是开胃菜，只是最基本的兜底；后面这两道大题，才是真正拉开所有人距离的重头戏！
可是，读完题后，他的一双手都在发抖！
这可是策论啊！
策论！
母星上的有业者们，可以嘲讽般地说“策论有什么难的？某一天能写十篇”；但对于所有从收容星考入母星的大学生们而言，策论，就是送命题！
因为策论的标准答案，从来都不是“怎样解决问题”，而是更重要的高屋建翎、正治正确——
事情怎么解决，那是另一回事；无论如何，在写策论的过程中，态度是一定要摆正的。
那么，怎样才叫端正态度呢？
举个例子，一个人感冒发烧了，我们觉得应该骂他，请就此做出策论。
骂什么？怎么骂？骂他为什么要生病吗？当然不是。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任何人都是躲不过的，只要不是某些诸如“杨梅”、“爱死”之类的特殊病症；生病显然不是什么错误。那么，本着“高屋建翎”的原则，做策论的人就应该更加深入的剖析——他为什么感冒发烧？
答案是：因为他的身体太弱。
注意，到了这里，依然不是他的错误，身体弱可能是因为很多种原因造成的；所以，作策论的人还要继续剖析下去；为什么他的身体太弱？
答案是：因为他平常缺乏锻炼。
那么，为什么他会缺乏锻炼？因为他懒……
好了，深入到这个程度，也就差不多够了。
生病、身体弱、缺乏锻炼，都不是你的错——
懒总是吧！
先来五千字，从思想上和行为上，骂那个家伙的懒惰；再来三千字，从母星上的大环境，以及他常居的小环境，来分析他为什么会犯懒、为什么要犯懒；最后再来七千字，展望未来，拿出合理有效的整治方案，确保他以后绝不会再犯懒了。
至于感冒发烧怎么办？策论又不管这个，这一点都不重要！我们还是再来说说懒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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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题，目前，星海中已存在十万颗以上的收容星，每颗收容星上，都有数千万到数十亿不等的无业者；新生婴儿呈几何倍数增长；而进一步地研发长寿药物，只会加剧这种人口增长的速度——根据智脑规则，所有药物类物资，都不允许有任何形式的禁售和限售，所以不存在封锁收容星，只在母星使用的可能——在有识之士的眼中，未来的状况极度不容乐观；请就如何平衡这二者关系，作出策论。”
再看了一遍题目，伏懿拿起电子笔，就在草稿屏上写上两个字：
“扯淡！”
母星上那么多“有识之士”，再加上智脑，大家统统都搞不定的难题；你觉得我能搞定？
他开始抓耳挠腮、继而猛咬笔杆、最后终于累了，伸手找智脑要了一个中瓶的、第二五三零三号配方饮料——甜味有助于镇压戾气、缓解焦虑、平心静气，这是他漫漫考路上的经验之谈。
事实上，这就是收容星考入母星那些大学生们的先天不足了。
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正治正确；讲的其实是母星上，主流三观的正治正确。然而，这些大学生们，在母星上的时间有多少？不过区区四年而已。
还是在象牙塔里，基本不怎么和外界接触的四年。
而在之前的十二年，他们所接触到的，都是预科星上课本里的那些东西——不说格格不入吧，至少也是落后于时代的陈词滥调。
所以，策论于他们而言，就是最难的送命题——不是不会写作文，而是把不准考官的脉，找不到准确的切入点。
但考题还是要做的，伏懿灌下一口饮料，再又呼出一口甜蜜的空气，感觉自己已经处于平和状态后，他开始在草稿屏上记录道：
“生而为人，本就优于星海中之其他族种……”
无论如何，一篇策论先从人类这个大方面说起，肯定是没有错的。
“母星为母，收容星为子，母之于子，施行人道主义……”
这是母星一贯的方针政策，也是所有有业者津津乐道、展示自己道德制高点的最佳方式，写上肯定有加分，不写的肯定都是傻瓜。
“星海有限、资源有限，为人当珍而重之……”
这是母星极力吹捧的资源有限论——整个星海就那么大，你们不得给子孙后代留点什么吗？
然而，伏懿感觉这种说法，纯属无病呻吟，就像是一只松鼠收集了整座山脉、一万代后辈都吃不完的松果，然后患上了抑郁症——哎呀，吃完了可就没有了啊！肿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追求长寿，乃人类之天性，秦皇汉武、宋仁明世，都热衷于访仙问丹，以求长生……”
“生育之权，亦是人类天然拥有之权利……”
把这些口号或者已知条件列出来之后，伏懿就卡壳了。
这尼玛……还是没法切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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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做完了两篇策论，摇晃着第二五三零三号配方的空瓶，伏懿感觉自己已经生无可恋了。
第二篇还好点，不就是病毒嘛！这个教科书里有写啊！切入“人定胜天”、“持久战争”、“精神无敌”的这些点，虽然吃力，但好歹还是做出来了。
但第一篇，也就是长寿和收容星人口增长的矛盾论，伏懿自己都不敢回头看第二遍——他怕被自己不知所云的策论给熏死。
面试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提前交卷是不可能的，大学里的导师们，早就耳提面命过许多次，提前交卷，只会给考官以“不认真”、“不稳重”的感觉；这种印象分，一百分里扣去十分都算是轻的——伏懿决定端正态度，好好复查一遍。
但前面的题目，实在没有什么好查的。他不禁把目光又投向了最后两题。
最后这道题，怎么总感觉还有什么不对，好像这两天背资料的时候，在哪里看到过……
《病毒学原理》？不对。
《病毒学与基因原理》？不是。
《分子生物学》？不太像。
……
突然，犹如一道劈开黑暗的闪电，伏懿竟然大声地叫出了那本书的名字：
《隔绝中外——切断病毒的传播路径》！
隔绝中外！这么好的切入点，自己怎么就会差一点点忘记！
伏懿迅速地开始修改第二道大题，把这个切入点强加进去，但他手中的那枝电子笔越写越慢，终于停滞。
“先是用资源有限论吓唬大家，用‘长寿’的概念，把母星和收容星对立起来；然后再用病毒的传播，来提议‘隔绝中外’，也就是加强这种对立，甚至变成敌对……有意思。”
是的，“有意思”这三个字，就是伏懿对这两道大题的评价——现在的他，感觉自己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做出这两篇策论了；注意力自然而然地，就会跑偏到去猜测出题人的心思。
他没有愤怒，只是觉得好笑——这只是家智脑序列最低级的一丁公司，也敢出这么大的题目？隔绝收容星？你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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