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少年愕然的低着头，惊讶的看着插在自己胸膛上的树枝。树枝插入不深，大约一寸，毕竟没有剑锋锋利。
他身体开始发冷，嘴唇微微颤动，手中长剑掉落，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但哭声牵动伤口，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抽搐。他指着焦云峰，想放出点狠话出来，但大脑一片空白，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这个乡下的土鸡，居然打伤了他！！
怎么可能，萤烛之光居然盖过了皓月之辉？
本公子一定是不小心，本公子要报仇！
“土狗……你、你叫什么……名字，我姐姐会给我……报仇的！”
焦云峰此时全身都是尘土，好几个地方带着血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闻言不禁大笑：“不好意思，你现在也不配知道我名字了！”
蔡家少年脸一阵涨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对方把他刚刚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他，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哭什么哭？男人流血不流泪！”秦天铭莫名痛心，作为他压下重保，下足血本的弟子，蔡家少公子是他曾经的骄傲。然而最痛心的不是这名弟子败了，而是失败之后哭了！
秦天铭说完，蔡家少年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这个天才少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挫折！
“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传来，紧接着焦云峰就看到一个恐怕的场景——秦天铭的眼珠子突然就那么爆掉！
呃……莫非是此人觉得自己有眼无珠，选错继承人，然后爆掉了自己的眼珠？
这也太狠了吧！
“啪！”随后秦天铭另一颗眼珠也爆掉。
焦云峰：“……”
“啪啪啪啪……”秦天铭脚也炸掉，身子坐立不稳，仰后就倒，口腔里发出低沉“嗬嗬”之声。
只见曲松阳站起身来，收了棋盘，淡淡说道：“秦兄，没想到与我对弈之时，你居然敢分心。我虽重伤在身，但棋艺还在，我在你身上种下了三千多道剑气，只坏掉你双眼双脚。你是琴圣，所以留下你的手和耳朵，这门技艺不至于绝于你手，你好自为之吧！”
他蹒跚的来到焦云峰身边，道：“好小子，打得好！我们走吧，毕竟他们需要一些体面。”
焦云峰扶着曲松阳，在夕阳下慢慢远去。身后传来蔡家少年的吼声：“土鸡瓦狗，你给我等着，我姐姐一定会给我报仇的！”
焦云峰不理，只是问曲松阳道：“院长大人，那个菜（蔡）鸡的姐姐很厉害吗？”
曲松阳踹着粗气，有气无力的道：“蔡家大小姐么，那可是武烈城鼎鼎有名的天才啊。她的名字叫蔡依琳。”
“很出名吗，弟子怎么没听说过？”
曲松阳瞥了他一眼，然后转头：“你确实很土鳖。”
焦云峰一阵无语，没想到院长大人也会吐槽他。
夜晚逐渐降临，黑暗渐渐将两人笼罩。曲松阳的状态越来越差，随时有可能一命呜呼。
焦云峰时不时会摇一摇他，一路上不停的与曲松阳聊天，让老人家不至于睡着。曲松阳有时会搭话，有时又沉默。
焦云峰心中暗自着急，他们选择的是大路绕行，离莽苍学院还有一段路程。看曲松阳的情况，是很难支撑走到学院。
正在这时，曲松阳忽然怔在原地，呼吸均匀起来，平静的说道：“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焦云峰急忙扶着他坐下，用火元素点燃枯枝，映得曲松阳面庞忽明忽暗。他兴奋的说道：“院长大人，你的脸色好多了！”
曲松阳却知，刚刚与琴圣秦天铭对决之中，伤及了自己本源，此刻的清醒，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孩子，你刚刚为何不刺死蔡家少公子？你怕了？”
曲松阳早就看出，焦云峰那一剑刺出的时候，树枝故意高了三分，并没有刺中蔡家少年的心脏。
焦云峰挠了挠后脑勺，讷讷说道：“院长大人，蔡家少公子与我无冤无仇，我又何必坏他性命。学院里的老师常讲：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我已经胜了，又何必赶尽杀绝。”
“荒唐！”曲松阳一巴掌拍在地上，严厉的说道：“妇人之仁！若是今天与你对决的，不是没有经过实战的蔡家公子，而是一个身经百战的高手，你一剑刺不死对方，对方就会一剑劈下来。
哼，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本是不错的。但前一句是‘自从洞来无敌手’。你若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时，才有资格谈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焦云峰小心翼翼的说道：“院长大人，您刚刚胜了琴圣，但为何不杀琴圣？莫非院长大人杀人，也是要看交情的？”
曲松阳黯然，仰望天空：“非不杀也，力有未逮！孩子，在理念和原则面前，一切阻拦你的人，都要一剑斩之，灭他个绝户，不可有半点妇人之仁，哪怕对方是你曾经故友。你可知道，若是今天他们抢走了你身上的剑，会有多少人死于四大家族的屠刀之下，又有多少底层百姓家破人亡吗？”
焦云峰心中一凛，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冒失。他自幼生活在山间，虽然有些野性，但到底还是淳朴，又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怎么知道世间的黑暗和权谋的恐怖。
曲松阳叹了口气，看着这个略带野性的淳朴少年，心中暗道：“还是太着急了些，可惜我时日不多，不能耐心雕琢。”
焦云峰安慰道：“院长大人，我记住您的话了。虽然您并没有教给我一招一式，但这些道理却不是一个普通老师能教的，云峰不敢让院长大人失望。”
曲松阳听完，嘴角露出丝丝笑意，随后气息越来越弱，眼睛慢慢闭上。
焦云峰带着哭腔，急道：“院长大人！院长大人！您快醒醒啊！”
可是曲松阳仿佛听不到他的喊叫声，没有一点回应。
焦云峰探了探曲松阳鼻息，发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他心中忽然燃起希望，急忙背着曲松阳急奔。
大约奔出一里地，焦云峰发现前方大路上闪烁着灯光。他发足狂奔，追着灯光来源，却是一架牛车。他来到车前，急促喊道：“牛车停步！救我老师一命！”
他体力充沛，这一声远远传开。那俩牛车果然停了下来，一个老叟走下牛车，皱眉看着满头大汗的焦云峰。
“后生何故拦车？”老叟显然是赶着回家，十分不悦。
焦云峰将曲松阳放下，用衣袖一抹额头大汗，对老叟说道：“老伯伯，这是我……老师，他身受重伤，命不久矣。求老伯伯帮忙找个医生，救救我老师。”
老叟走上前来，手搭在曲松阳手腕上摸了摸，忙道：“还有脉搏，少年快将你老师扶进车里。你也是运气好，老朽懂得皮毛医术，这位老先生还有救。”
“伢子，快些下车搭把手！”老叟朝着牛车喊了一声。牛车中一个满脸脓疮的高大少年跳下车来，十分不情愿的将曲松阳抬进牛车。
老叟简单处理了一下曲松阳的伤势，道：“小伙子，你真的是胆大，老先生伤势这么重，不好好呆在原地，你还背着他狂奔，反而加大了他的伤势。老先生伤势较重，需得静养，待到了老朽家中，我再尽力医治。”
焦云峰感激涕零的说道：“那就有劳老伯伯了，晚辈感激不尽。”
老叟呵呵一笑，又对那满脸脓疮的少年说道：“伢子，你到牛背上来，给老先生腾个地儿。”
脓疮少年哼了一声，跨出牛车，翻到牛背上。
这辆牛车里面铺着枯黄的杂草，比较软和，但扎在身上会有些瘙痒，车内有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道。车身用竹篾块编成，前后各有一块帘布。
牛车缓缓前行，确实平稳了许多。焦云峰暗暗自责，若是没有遇到这位老伯，院长大人可能死于颠簸之下。
老叟坐在行辕上，一面赶车，一面说道：“后生不用担心，老先生的伤势虽重，老朽一定尽力医治。”
焦云峰心中暗暗放下心来，轻声与老叟闲聊：“老人家，你们为何半夜出行，黑夜路远，实不方便。”
老叟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家伢子患了怪病，不能见阳光。我们昨夜进城就医，今夜才返回。”
焦云峰奇道：“老伯伯，您自己不就是医生吗？干嘛还要进城啊！”
半响，老叟才回道：“老朽虽然是医生，但没有药材，只能进城寻药。”
焦云峰心中好笑，暗道：“这老伯伯真是糊涂，进城寻药居然也带着伢子。白天从城里带回药材不就行了吗。”
“那老伯伯寻到需要的药材了吗？”
老叟忧郁的说道：“寻是寻到了，不过那几味药材昂贵无比，纵然老朽倾家荡产，也买不了啊！我们家伢子，如果没有那几味药材，恐怕……诶！”
焦云峰不禁为老叟感到伤心，那满脸脓疮的少年，恐怕命不久矣。他不禁感叹，现今官府把控药材，低价收，高价出，许多底层人士看不了病，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离世。院长大人他们的奋斗是有意义的，焦云峰这样想到。
白天行了一天，焦云峰也有些累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有人窃窃私语。毕竟是修炼的，警觉性比常人要强一些。只听老叟小声说道：“伢儿，你快看看城头撕下来的画像，与这两人像不像？”
脓疮少年悄声道：“爷爷，不会错，今晚出城的时候，我仔细看过。那个背剑的，与画中一模一样。”
老叟颤声道：“伢子，你有救了，杀了那后生，夺走那把剑，我们可以领到万金悬赏。你就有钱治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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