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评选结果出来, 晏藜毫无意外地夺了第一。
结果比预料的好，最主要的是奖金也比原来想要的多了一倍。
程圆圆拉着晏藜，脸上的兴奋未消, 嘟嘟囔囔地给晏藜重复刚才的场面:“……你都不知道, 孟则他们有多高兴，哈哈哈, 而且你也没看见，卢艺孙燕她们的表情有多难看，像斗败了的公鸡似的, 气急败坏地……”
小姑娘是早就猜到了，就算晏藜没说过，她也大概知道摔坏晏藜雕像的人是谁, 所以这会儿愤愤不平地含沙射影起来。尤其在卢艺她们退场经过晏藜面前时，小姑娘音量陡得加大, 指桑骂槐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而且——
也不知是老天作弄还是怎么，排在晏藜后头的一位, 作品质量介于晏藜和卢艺之间, 得了八点五。卢艺先是到手的第一被抢，接着含泪拿了第三。
卢艺当初下了场就故意坐在晏藜前面右侧的位置，大概为了能回头看江却。现在因为阶梯角度原因，晏藜此时就是微微俯视着她, 一垂下眼帘, 就看见卢艺脸都白了, 咬着嘴唇看向晏藜，眼里涌动着愤怒和不甘。
晏藜素来不愿和这种没什么交集的人计较得失的，但却忽然理智被压下，恶劣的得意占了上风, 她迎上卢艺不善的目光，冰冷掠过，带了些上位者的倨傲轻视。
卢艺被她一看，先是惊诧，然后脸色更加难看，又是心虚又是狰狞，几度要挂不住。她大约还想冲上来和晏藜较量一番，可惜江却站在晏藜身边，她忍了又忍，被身边跟着的女生使劲儿拽了几下，才跟着走了。
一班的其他人还没走，曹晚玉她们凑过来夸了晏藜几句，又问她那些花瓣是怎么弄上去的，晏藜含糊应了，扭头一看，江却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
而此时的卢艺等人正站在会场不远处的一个教学楼角落里破口大骂。
骂的自然是晏藜。
说起来卢艺这人，其实人品并不怎样，二班和她玩儿的女生，多也并非真心。人心向来日久就能见，多相处个几日，是个正常人都能明白卢艺这种人并不能深交。
她傲气惯了，从小被捧到大，人生中第一次踢到铁板，就是冰山一样冷漠的江却。
当初学校还没晏藜这号人的时候，她也是被一中学生口口相传过的人物，生的漂亮，身上有一种娇生惯养大小姐的气质，学习又好才艺还多，有人开玩笑叫她“班花”“校花”，她嘴上谦虚，心里乐疯了。她那时候还觉得，只有江却配站在她身边，也只有她才配和江却的名字一起出现在别人嘴里。
她喜欢他，所以她在学校除了学习，其他时间就是卯足了劲儿去江却面前刷存在感，递情书表白都是常事，追求江却好像成了她的一种执念。
江却一直没同意，但他的名字也一直没和别的女生一起被人提过，他仍是孤傲的，谁都不是例外。
她于是又生出诡异的安全感，觉得并不是自己没用。她本来以为照这样下去，江却迟早会松口，就算不喜欢她，能成为朋友是最基本的吧。
结果高二刚开学，一班转来一个从十三中来的。开学没几天的功夫，重点班就传的沸沸扬扬了。她本来不屑一顾，心想不过一个样样不行只有学习好的书呆子。直到她在化学竞赛那天和江却表白，看到江却看晏藜的眼神。她这才猛的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晏藜的名字，已经开始频繁地和江却一起出现，光荣榜、成绩单，还有悠悠众口。
他们都在说，第一是江却，第二是晏藜，他们是同桌，晏藜长得好像也很好看，清清冷冷的。
最重要的是，同为女生，她敏锐地察觉到江却对晏藜和对她的不同，那是种显而易见地、摆在明面上的例外。
她终于生出危机感了。
摔晏藜雕塑的主意是她身边一个跟班儿出的，那女生说的有鼻子有眼:没有监控，没有人会知道是谁干的，晏藜没凭没据，不能怎么样。
她嫉恨极了，听了这话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出了手。
一开始一切都和预料的一样，那个让她一直如鲠在喉的晏藜吃了哑巴亏，连声张都不敢。她看过那堆即使努力粘了也恢复不了原样的雕像以后，心里是觉得爽快的，那种爽快甚至盖过了考试超常发挥。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到嘴的熟透的鸭子飞了，晏藜的那堆垃圾摇身一变成了高级艺术品，她甚至连第二都没拿到。
评选开始前的骄傲成了笑话，排在晏藜前面的她成了笑话。再想想自己的作品和晏藜的对比，想想评委和台下那些人的反应，她只觉得是莫大的羞辱和嘲讽。
甚至，就连江却，也是来看晏藜的。一班，她梦寐以求也进不去的一班，她曾为了接近江却费力讨好的那些一班的人，他们都簇拥在晏藜那个刚转来不到一学期的转校生，他们那么自豪，那么为晏藜高兴。
那她呢，她算什么？
“……贱人，贱人！”
卢艺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嘴里咒骂出来的时候，她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是何其狰狞丑陋。
她身边那些小跟班儿这会儿是大气也不敢出，听卢艺骂两句，赶紧附和着，你一言我一语地，用各种恶心的词汇诋毁着晏藜。
卢艺的表情这才稍稍缓和一点儿，刚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说完了吗，卢艺？”
女生脸色立刻变得难看，眼神惊恐了一下，瞬间转过头去——
其他人也看过去，表情一变，纷纷噤若寒蝉的模样。
卢艺心虚，低着头，心想对方听见了多少，试探着开了口:“……江却，你、你怎么来了？……”
江却的表情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的，卢艺话音落下，他不回话，只是抬眼遥遥看向她身后那些女生。
像是在暗示，要借一步说话。
卢艺慢慢反应过来，赶紧推搡着那几个人，“你们回去吧，快回去，我等会儿再回班。”
那些人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听她这么一说赶紧走了；也就卢艺眼巴巴地留着，难不成还盼着江却会对她说什么好话吗？
人走完了，江却终于重新看向卢艺。
那眼神说不上友善，甚至比之平时还有点儿凝重，看的人心里发怵，卢艺不知道江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被他一个眼神盯得登时心慌起来。
她努力装出一副镇静的样子，怕江却看出什么。没想到江却下一秒忽然脸色回温，眼神也恢复正常了。他甚至冲她微微笑了一下，卢艺眼前一晃，还以为是眼花了——
“我刚才在礼堂里，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卢艺，你拿了奖项，还不开心吗？”江却语气平淡，问的话就是普通同学之间的关心，但这是江却第一次主动找卢艺说话，小女孩儿的心思瞬间压过心虚和害怕，她悸动的脸都红了，带点儿委屈:“……也没有，我可能是有点儿好强了，本来还以为能拿第一的……”
江却眼睛里微微波动一下，可能有点儿冷，他双手插进校服口袋里，继续道:“……是吗？其实我倒是觉得，能得第三已经很不错了……”
他这话说的挺含糊，好像没什么特殊含义，又好像在安慰卢艺似的。卢艺心思细腻，当下就忍不住胡思乱想，江却这么模棱两可的一句话说出来，她已经在脑子里幻想出对方喜欢上她的戏码了。
“……真的吗？江却，你真这么觉得？”卢艺双眼开始发光，忽然觉得第一被抢都不算什么了。
被她如此热切的盯着，江却不着痕迹地轻微皱了皱眉，半晌，有点儿隐忍地点头。
卢艺愣了一下，然后脸上的表情高兴地像开了花。
江却眯了眯眼，隐约有些阴冷。他勾勾唇角，话锋一转:“不过——”
卢艺表情滞了滞，连忙看过来。
“……不过晏藜的那个创意的确很不错，是吧？残缺之美，普通人怎么想得到这样的点子，竟然舍得把自己做好的雕像摔了，很聪明啊……”
卢艺的兴奋从僵硬到消亡，只在江却这两句话之间。
她眼里重新涌动起嫉妒的光芒，等不及江却话音落下，急急地出声打断了他——
“不是的，那个才不是晏藜自己想出来的。什么创意，什么残缺之美，她那是雕塑被摔坏了，没办法了才会修补的，她那个就是个残缺不全的东西而已。”
江却听了也不恼，静静听她说完，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有点儿像是不相信卢艺的话似的——
“真的吗？可我怎么听说，那是晏藜自己想出来的？”
他现在这副架势，要是晏藜看见，就能敏锐地发现，简直像极了富有耐心引蛇出洞的猎人，她也最了解他本性，知道他表面的端正和深不见底的心眼。
不过卢艺显然蠢笨至极，不如晏藜十分之一的聪明，不仅没发现，反而被他三言两语搞得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了，还想着证明自己贬低别人。
——坏透了，让人觉得恶心。
江却心里止不住厌恶地想着，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校服口袋里的录音笔的摆放位置。
下一秒，不出意外，听到了他想要的话——
“……什么她自己想出来的，她就会装腔作势，江却你千万不要被她骗了。还好意思说什么她自己想出来的，她的雕塑就是我们几个给她摔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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