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完节目回到家里后已经是将近两点了。
山田优介上车后倒头就睡, 被人叫醒之后都还有些迷糊的。
车外温度有些低, 他默默地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帽檐扣地很低。眉眼耷拉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这段时间辛苦了, 明天上午多睡一会吧, 下午再去公司也行。”渡边降下车窗和他说道，自己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隐隐能够看到眼底的青色。
这个月山田优介没有好好休息过, 他又何尝不是呢。
山田优介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依旧有些犯困。“知道了。明天见。开车小心点。”
“明天见。”
看到保姆车驶出街角, 山田优介又才转身往自家走去。
此时夜色已深，周围早已一片漆黑，唯独家门口那盏灯还常亮着。像是茫茫大海中伫立着的灯塔一般，只是看一眼, 便让人莫名地安心。
一想到还有人在等着自己回家，胸口处顿时便涌上一股淡淡的暖意。
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夜里温度骤降, 风也刮地不小。借着玄关外的灯光，他一边走一边在兜里翻找着钥匙，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不会是感冒了吧……
山田优介顿时就有些莫名地紧张。
“我回来了……”
他轻声叨念着，关上了房门。
平时山田优介晚归的时候，唐辛子都会给他在客厅里留一盏灯。今天客厅里的灯也依旧亮着。
他脱了鞋正准备往洗漱间走, 余光里却晃眼瞥见了什么。他回过头去，这才发现唐辛子居然在客厅里睡着了。
她蜷在沙发上，一旁的茶几上全是她的东西。笔记本电脑的电源键还在闪烁着, 显示着还在待机中。几本贴满了彩色标签的专业书随意摊开，马克杯里还有小半杯没有喝完的咖啡。
一看就是又熬夜写论文了。
“糖心？”
山田优介凑过去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怎么在这睡着了？”
唐辛子有所察觉地皱了皱眉，嘟囔了些什么，却没醒过来。
看着她眼底的青色，山田优介莫名地有些心疼。
“乖，起来，我们回房间睡。在这睡会着凉的。”
他轻声哄着，伸手去扶她。
唐辛子本来睡得就不怎么踏实，这会被他拉起来也有些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间，她隐隐约约能看清楚面前似乎有个人影，听见对方叫她起来，她想也不想地伸出了手去。
山田优介愣了一下，笑了。
“要我抱吗？”
他这么说着，俯下身揽过女孩的双腿，搂着手臂，一把将人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他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见对方头一偏，倚在他肩膀上又睡着了。
山田优介无奈地笑了。
“……真拿你没办法啊。”
*
尽管自己也很困，但山田优介还是强撑着精神把人抱回了二楼的房间。
因为手里还抱着唐辛子，所以他并没有办法开灯。但好在唐辛子平时一向把房间打理地很整洁，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他轻手轻脚地把人放回床上，这又才转身去开了一个壁灯。灯光在一侧慢慢亮起，暖色的柔光照亮了床头一隅，也映亮了少女的脸庞。
山田优介慢条斯理地替她掖好被子，最后目光忍不住落在了她的脸上。
好像瘦了。
山田优介叹了一口气，有些烦躁。
明明住在同一屋檐下，他们却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碰过面了。
他坐在床边，默默注视着熟睡中的少女，伸手帮她梳理好凌乱的发丝，抚过她的眉眼，最后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拇指轻轻摩挲着，一下又一下地，带着一丝丝缱绻而缠绵的意味。
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要是能一直这样陪着她就好了……
这么想着，山田优介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
唐辛子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她先是梦见自己坐在一片草地上，而面前是如同草原一般，一望无垠的论文纸。
她就像是社会底层的小奴隶一样，抱着一只大笔头拼命地写拼命地写，任凭她又哭又闹地，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就在她绝望地以为自己要写到天荒地老的时候，突然就发大水了。河水淹没了论文纸，也吞没了她。
然而她并没有被淹死。她在水下能够畅通无阻地呼吸，但却免不了被浸泡的命运。
冰冷的河水一遍遍地冲刷过，冷得她浑身发抖。她拼命地往上游啊游，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
原来她变成了一条人鱼，被人打捞了起来。渔夫把她抱在怀里，说是要娶回家做媳妇，怎么也不肯放手。
唐辛子当然下意识地就要拒绝，结果一抬头发现，对方居然长着山田优介的脸。
这下想要拒绝的话就支支吾吾地、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紧接着后面发生的事情，则让她彻底脸红地说不出话来了。
渔夫把她带回了家里、渔夫让她的鱼尾又变回了双腿、渔夫将她推倒在床上、渔夫抚摸过她的脸颊与红唇、渔夫……
就在她和渔夫即将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时，场景忽然一变。
有人说她违背了鱼族的规定，偷偷和由猫变的渔夫在一起。为了以示惩罚，他们决定将她关在海底，就像是五指山压孙悟空那样，压个五百年再放出来……
唐辛子完全懵了，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呢好吗！
她正想说点什么为自己辩解，一堆又一堆巨石忽然从天而降，全都落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
闹钟响了，又很快就停了。
今天的闹钟怎么自己就关了？
唐辛子迷迷糊糊地想着，总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很重。像是被什么给绑住了一样，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连动弹也有些困难。
她被折腾地烦了，索性猛地翻了个身，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闷哼。
她唰地一声睁开眼睛，反射性地用力踹了一脚，旁边那人噗通一声直接掉了下去。
唐辛子这下终于清醒了。
“阿、阿介？”她惊呼一声，手脚并用地从床上趴了过去。
“你没事吧？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山田优介默默地扶着腰从地上坐了起来，一脸委屈。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唐辛子第二次踹他了！
上次还好，只是踢了他一脚，这次先是打了他一下不说，居然直接将他给踹下去了。
是该怪床太小还是她太凶猛？
山田优介突然有种预感，以后的日子里恐怕有的磨。
……
“昨晚我回来的时候，你在客厅里睡着了。”他打了个哈欠，重新躺回床上，伸手就去拉被子，动作十分自然。
“所以是你抱我上来的？诶等等，你怎么又上来了？回你自己房间去睡啦。”
她不提还好，她一提，山田优介顿时就耍起了无赖。
他翻了个身，滚到她身边，手脚并用地抱着她，像个八爪鱼一样。唐辛子原本都坐起来了，却又被他拉着往下躺了一些。
平时在外面高冷到不行的家伙，此时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她不撒手。
他闭着眼，迷迷糊糊地不满道：“我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唐辛子总算知道为什么昨晚她会梦到被石头山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她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臂，试图起身。
“乖，松手，我得起床去上课了。”
山田优介把脸埋在她发间，回应她的是手上更紧的力道。
他闷闷道：“……再抱一分钟。”
唐辛子无奈地笑了，看在对方累到昨晚回来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的份上，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抱就抱吧，她也好久没有看到山田优介了，说不想他是不可能的。
……
然后唐辛子静坐了五分钟，对方依旧没有要松手的趋势。依旧像是个八爪鱼一样挂在她身上。
“阿介，我会迟到的。”
她无奈地伸手，想拍拍他的脸，结果一碰上才发现烫手地不行。
唐辛子顿时吓了一跳。
“你发烧了？”
山田优介皱着眉，意识迷迷糊糊地。“没有感冒……”
“说什么胡话呢。谁在问你感冒的事啊。”唐辛子这会也顾不得其它了，一把将他推开，光着脚跑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找出了一只体温计。
“先给你量一下体温。”
山田优介立马裹紧了被子，抗拒地摇头。
“不量。”
唐辛子面无表情地扯掉他的被子，拒绝地十分干脆。
“不行。这个得听我的。”
山田优介：“……”
最终山田优介还是屈服了。
看着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脱掉上衣方便她测量的那一瞬间，唐辛子甚至有一种自己在强抢民女的感觉。
明明之前这家伙还成天赤着胳膊在她眼前晃悠来着。这会怎么突然又这么不配合？
……
“38.2度，确实发烧了。”
山田优介闷闷不乐地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声音也有些沙哑。
“糖心，我可不可以不吃药啊……”
唐辛子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山田优介煞有介事地点头：“我觉得可以。”
唐辛子有些哭笑不得：“你一个大男人，是怕药苦吗？”
山田优介没说话，唐辛子便当他是默认了。
“算了，我先去给你拿冰袋。一会给你熬点白粥。”
平常家庭医疗箱里都会准备一些退烧贴什么的，冰箱里也有时刻备用的小冰袋。这种时候倒不至于慌得乱了分寸。
她打了一盆水将冰袋放进去，然后又从山田优介的房间里拿了一套睡衣——她实在是受不了对方穿着牛仔裤躺在她床上了。
将衣服丢给他，唐辛子转身进了盥洗室洗漱。出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换好了睡衣，并自己拿过冰袋敷在了额头上。
他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一副不用人操心的模样。
唐辛子欣慰地点点头，随之又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我查过了，38.5度以下都建议先用物理降温。要是一会不管用的话，我再打电话帮你叫个社区医生。”
唐辛子今天已经不打算去学校了。把生病的山田优介一个人丢在家里什么的，她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山田优介点点头，一板一眼地跟她保证道：
“我会好的，不用叫医生。”
唐辛子一边给老师们发邮件请假，一边揶揄他：“不想叫医生？为什么？你该不会还怕打针吧？”
“……”山田优介沉默了。
就在唐辛子以为他真的默认了的时候，他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以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这样过来的。”
“吃药、心理医生……他们想了很多办法。”但他却依旧固执地把自己锁在那个狭小的密室里——
直到渡边叔用音乐在他的世界里开了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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