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珮清了清嗓子, 扭头向店员道，“你过去把我那份包起来。”
等把旁人支走，她目光才高傲地睨过来, “前段时间你和傅云沂不是刚复合还一起上报纸么，这么快就分手了？”
她顿了顿, 犹疑道：“是你的原因？”
姜珮在大学宿舍也不是没见过宋晚晚养鱼的伎俩。
嘴上不饶人，行为倒还照顾着她的面子。
宋知绵有点想笑，不知为何想起以前圈子里那个面冷心热经纪人, 性格跟姜珮还有点像。
“你也说了, 你看到我们一起上报纸。”
宋知绵浅色瞳仁直视她, “可是我昨天才回国。”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不是你……怎么会……”姜珮皱起眉, “你不会在骗我吧？”
她的后半句话声音弱下去。
因为她也明白，好面子的宋晚晚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我也希望是假的。”宋知绵轻声道, “不过, 连你都没认出来, 看来那个替身真的很像我吧。”
姜珮被她这突入起来的亲昵打得措手不及, 结巴了下, 冷脸差点没绷住。
“还……还好吧，仔细看肯定能看出区别。”
“小姐, 您的衣服。”店员从远处小跑回来，把礼袋搁在柜台。
姜珮走过去, 依旧神情冷冷地刷卡结账, 但再没刁难什么。
付好账后，她提着袋子转身就走。
路过宋知绵身旁时, 她才又道：“你跟傅云沂珍贵的本来就是回忆，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替身除了脸还能替代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姜珮感觉这次回国的宋晚晚好像有哪里变得不同了, 特别是整个人的气质，跟大一刚见面时一样纯净柔和。
莫名就……没那么令人讨厌了。
宋知绵释然地笑了笑，被安慰到般朝她郑重道：“谢谢你。”
她目送女孩踩着细高跟再次利落离开，右手拎着的礼袋上挂着一枚漂亮的缎带蝴蝶结，随她的动作轻晃。
“小姐，我也跟你用同样的礼袋包起来吧？”店员以为她看是因为也喜欢那个袋子。
“不用，直接寄到我给你的地址就好。”
宋知绵拒绝了她的好意，把手里的夹克连同几件卫衣一起递过去。
姜珮说错了一点，替身不一定是为了完美而存在的。
是对方明知道不像，却还自甘沉沦。
宋晚晚想去的那家川菜馆在大学路对面的二层小楼，距离科技馆还有些距离。
店墙铺着泛黄的怀旧风相框，不大的店面横陈着十来张桌子。
宋晚晚刚到一楼脸色就不太好看，她当时光顾着回忆大学往昔，并没有想过这里的消费水平和环境和他们现在多么不匹配。
通往楼上的扶梯下都是斑驳脱落的漆块，她拎着包走上包间坐下，忍不住提议，“师兄，要不我们换个店？”
江黯已经麻溜把筷子用热水涮了，闻言凤眸一掀，“随便吃几口吧，这个点去别家还要排队等。”
宋晚晚愣了一下，习惯江黯对她有求必应，突然的敷衍让她措手不及。
她把目光投向温翡池，却见对方侧身站在门口接电话，只留给她一个高大的背影。
“……好吧。”
她只好自己抽了几张纸巾垫在凳子上，才把自己昂贵的手提包搁上去。
江黯涮好的碗筷搁好，抬眸时正看到宋晚晚嫌弃地擦拭着她面前的桌面。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实验室a02那张怯生生的面孔，心中微动。
“国外生活怎么样？”他把手里的碗筷递过去换了她的，生硬地扯起话题。
“项目压力没有这么大，不过如果早知道你们的拍卖品，我肯定尽早回来了。”
宋晚晚扭过头，神色好奇，“学长，你说以老师的水平，要制造一个跟我外形一样的机器人是不是也没问题？”
江黯双眸眯起来，“你……”
她知道了？
“做那种机器干什么？”
温翡池温润的声音适时插入进来，他打完了电话，拨开门帘矮下身走进来，湖绿色的眸子深睨着江黯，似乎在警告他闭嘴。
他深邃的五官自带一种压迫感，宋晚晚有点心虚，“我只是想测试一下，喜欢我的人会不会把它跟我混淆嘛。”
“假的就是假的。”温翡池回得很干脆。
江黯没法反驳，心却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朝服务员招手示意对方上菜，一手放进兜里的微型定位器上，a02应该还在舱内休眠，他却有点放不下心。
一餐饭吃得心思各异。
中途，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温翡池搁下筷子，扭头问服务员，“店里有备用雨伞吗？”
“有的，我来找找。”
他那双眸子平静看人时甚至有些柔情，服务员被看得手足无措，连忙从柜子里翻找出两把雨伞来递过去。
灰扑扑的伞套也不知搁了多久，她手晃了下，伞帽立刻在他的白衬衫上立刻蹭了道浅印子出来。
服务生也傻眼了，露在口罩外的耳朵通红。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这就给您擦掉……”
“没事，你先出去吧。”
温翡池面容平静，看不到一丝恼怒，就连声线都没有一丝变化。
江黯倒是知道……他有洁癖，只不过不熟悉的人不会发现。
这也是为什么实验室里的残次品都会被他残忍销毁，而不是跟其他实验室一样留下来继续研究。
但a02不就是残次品吗？
江黯想起她刚从培养皿走出来那天，温翡池厌弃又怀疑的眼神，现在a02又染上病毒，只会让他更难以忍受。
温翡池突然站起身朝门外走去，或许是去洗手间了。
江黯有瞬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没法将这些连贯起来。
包间的气氛令他压抑，江黯扯扯衣摆起身站起来去走道透风，也不知站了多久，空气里飘来其他房间刺鼻的烟味。
走道尽头的洗手间，声控灯静静暗着。
他看了数秒，心忽然往下重重一坠，立刻转身冲回包间。
包间里也没有温翡池的身影。
宋晚晚抱着手机坐在原位，身体一动不动，他未觉异常，把椅背上的外套拿起来匆忙道：“晚晚，我先回实验室一趟，晚点过来接你。”
一动不动的女孩终于抬起脸，“江黯。”
她这次都没喊他学长。
宋晚晚声音有点颤，颤得指尖都没发关闭手机屏幕，“我回国前傅云沂身边是不是就有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女孩，一模一样那种。”
天知道她刚收到姜珮的好友申请时是多么疑惑。
一个早就闹掰的室友现在加她干什么？假惺惺喊她参加同学聚会么？她知道姜珮这几年混得不错，才不服气地点了通过。
哪知对方突然发过来简短的几句安慰，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内幕。
替身、变心、女伴……这几个词几乎是击溃了她的理智。
“江黯，世界上真的会有长得完全相似的人吗？”宋晚晚死死盯着他，似乎已经把实验室的端倪和眼前的一切联系在了一起。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江黯无力地摁了下额头，“我先回实验室，具体的事电话告诉你。”
虽然不是始作俑者，但他也早料到有这么一天。
可事情真的败露，他竟然有点担心，a02会被强制处理掉。
自主意识……也会被撕裂。
“抱歉……晚晚。”江黯手里掐着那枚定位器，转身往外走。
然而事实并没有如愿，宋晚晚朝他冲过来，手狠狠拽住他，脸上两道泪痕在暖黄的灯光下清晰可见。
“我才离开几年，傅云沂怎么会变心呢？是你们研究的替身机器对不对？对不对？是你，还是温翡池？”
她的吵闹声引来门外客人的频频注目，江黯渐渐陷入沉默，仍由她揪着崩溃地哭闹。
“所以是温翡池，你是助手。”
宋晚晚咬牙道，她没想到她随口的玩笑话会变成事实，她拿起手机，摁电话的手都在抖，“我给他打电话。”
电话打了三通过去，都是无人接听的忙音。
【宿主，温翡池回来了。】
系统在宋知绵耳边小声提醒她。
死寂的实验室里，只剩下舱内散热时轻微的震动，仿佛每个机器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宋知绵敏锐地从那些声音里听到一串急促的、沉重的脚步声，它越来越近，就像回收站的重压器随时要碾过她这具身体。
脚步声很快停在门口，伴随着刷卡的“滴”声，休息舱的大门徐徐退向两侧。
温翡池将工作牌放下，镜片后的长眸深深注视着舱内被铐住手脚的女孩，她双眼紧闭，纤细的腰身嵌进舱壁的凹槽里，被周身的冰冷器械衬托得更加柔软。
他摁下遥控，将休息舱关闭，走上前去托起女孩的下巴，等待着她苏醒过来。
宋知绵感受到了他手指的冷意。
那只手异于常人的修长，骨节分明得近乎冷峭，就好像天生该用它握着锋利的手术刀，亦或是□□扳机。
温翡池俯身端详着那张脸，脸上没什么表情。
“老师？”
她睁开眼，双眸里带着迷人的纯真，丝毫没有马上要被销毁的觉悟。
谁毁掉谁，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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