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顾姝的嘲弄，父亲的呵斥，满座或惊或叹的旁观者，顾丽珠再一次呆愣住了。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场宫宴上，没有一个人会支持她。原本以为是为她崭露头角搭建的宽敞舞台，却成了埋葬她所有希望的深渊。
她看着昔日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亲，哪怕是在自己犯下那样大错后，仍旧选择了宽宥；看着高高在上的当朝太后，曾经这个权掌天下的女人也曾搁下手中的权掌，轻轻地将她抱起。
而这一切，现在变了，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从顾姝被指定为皇后开始，她的人生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样样不如自己的傻子妹妹，不仅不痴傻，还一跃而起飞上枝头，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而她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爹爹的宠爱，失去了皇后之位！
这一切，都是顾姝造成的。她本该是个傻子，本该在六年前就死去的！
想到这里，顾丽珠转头看向顾姝。那红红的眼中，分明是不甘与憎恶，是浓浓的杀意。
顾姝怔了一下，随后下意识地往墨子良身边蹭去，拽着皇帝的手，得意地冲顾丽珠昂起了头，“姐姐可是高兴坏了，连父亲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了？”
墨子良看了看牵着自己的手，又瞧瞧小女子满脸的得意神色，哑然失笑，低头在她耳边低语：“朕这只手借给皇后壮胆，可是要还的。”
说着，还轻轻地捏了捏顾姝的手。
顾姝面不改色笑不露齿，“帝后恩爱，不是皇上想要的结果吗？臣妾配合皇上，皇上要给臣妾什么奖赏呢？”微顿，她道：“还是说，皇上是因为美人花落别家，故而拿臣妾撒气吗？”
墨子良笑的更欢，因为压着声音，双肩轻微地颤动，“强词夺理。”
他们两个有说有笑，旁边的顾丽珠却气的牙齿咯咯作响。顾姝脸上的无辜笑容，好似漫天的刺劈头盖脸地扎在她身上，深入骨髓，疼的切肤蚀骨。
忽然，她站起身来，伸手指着顾姝，厉声喝问：“顾姝，你还要装多久？”
顾姝愕然，愣愣地瞧着状若疯癫的顾丽珠，手却下意识地紧紧地拽住了墨子良的手。
她没有想到，顾丽珠竟然会铤而走险，在众人面前揭露她装傻的事。而这件事，在场的人除了芸儿与小肆，便只有墨子良和林樱知道。
如果，他们当中的任意一人附和了顾丽珠的话，那她的穿越时空之旅就宣告玩完儿了。
“放肆，太后面前岂容你如此失礼？”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前，顾昀率先回神，轻轻喝道：“珠儿，还不赶紧向皇后道歉祈求宽恕？”
“父亲，太后姑母，你们都被顾姝给骗了！”如果不拼一下，顾丽珠就只能下嫁万翔，离自己的皇后梦越来越远。现在的她，只能孤注一掷。
只要揭穿了顾姝的真面目，就能让她丢掉凤冠，而自己，还有机会。
“她一直在装傻，秦海表哥，还有我的母亲，都是被她害死的。一直以来和秦海私通的人是她，她为了入宫当皇后，便嫁祸给我！”顾丽珠一字一顿，每一句都在力求致顾姝于死地，“太后姑母，父亲，你们想一想；如果她不是一直在装傻，为何每次都出现的那么好？为何会想出那些点子？”
“疫病从琉璃院流出的，结果她没事，我的脸却变成了这幅样子！”顾丽珠一把扯掉面上的羽毛，将脸颊上的花纹露在众人面前，“她发明的辣条，吃死了那么多人，却仍旧好好的！还有，我的母亲，好好的，她的身体一向很好，为何会……”
“够啦！”顾昀实在没忍住，一个箭步冲上玉阶，抬手便打了顾丽珠一个巴掌。
他可丝毫没省力，直把顾丽珠打的滚落到顾太后面前。
顾丽珠布满花纹的半边脸颊，立即显现出了手指印。她本能地伸手抚着吃痛的脸颊，惊愕地望着父亲，眸中是眼泪和悲伤。
然而，顾昀却并没有看她，而是朝高高在上未置一词的顾太后揖礼，道：“请太后、皇上和皇后娘娘赎罪，小女这是欣喜过望，一时间失了神智，才会大放厥词言行无状。回去之后，老臣一定会好好管教。”
“大小姐这神智，看着可清醒的很呢。”虽然在刚刚的一瞬间，万微澜痛恨顾丽珠，恨不得顷刻间将她千刀万剐；不过，眼下有机会整治顾姝，她又怎么会放过呢？
见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为自己说话，顾丽珠欣喜若狂，全身仿佛又蓄起了力量，奋力地爬到顾太后身边，拽着顾太后的裙裾，说：“太后姑母，珠儿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管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说着话，并起三根手指，对天起誓。
可顾太后的脸色，却越来越黑了。她垂眉看着顾丽珠，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情感，“看在你父亲的份儿上，哀家给你一次机会，立刻回家闭门思过。”
“太后姑母，为何你不信我？”顾丽珠明白，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顾姝真的是装傻，是她自己亲口承认了的。她还说，是她害死了我的母亲。”
“珠儿！”顾昀再次沉声喝道：“为父以为你的疯病已经好了，却不想，你比从前更加严重了。”
“父亲，你为何不去查呢？”顾丽珠疯狂地叫嚣道：“她琉璃院的人没有一个善茬，我就不信顾姝能瞒住所有人，她的贴身丫头芸儿。只要把她拿下，严刑拷打，一定能查出什么来的。”
她又匍匐着爬行到顾昀身边，仰起头苦苦哀求：“父亲，从前你一向都是最爱珠儿的，珠儿说的话你为何不信呢？只要你一查，便知道珠儿是否说谎了！”
顾昀面如死灰，眼中尽是心疼，“为父但真是白疼了你这十数年了！”语毕，便不再开口说话了。
“朕倒是希望，大小姐说的是事实。”墨子良一句话，又将这个话题，推到了高峰。
“皇帝，”一直没有开口的顾太后终于出声，神情仍是淡漠的，语气也一如往常，无甚起伏，“珠儿是深闺女子，没有见识。你是一国之君，说话，可要小心谨慎。”
顾姝也瞪着墨子良。
虽然两人之间已经达成了协议，但她看不透这个男人，无法确定他的心思。
装傻欺君，可是死罪，罪可牵连九族。若是嘉囿皇帝以这个来和顾太后谈条件，无论顾太后多恨她隐瞒之事，为了顾全大局，只能妥协。
接受到顾姝警告的视线，墨子良长眉轻轻地一挑，惩罚性地捏了捏她的手。这个小女人，命都拽在自己的手上，竟也不知道服个软，还这般强硬？
“太后不知道，前些日子，儿臣教皇后学着管理后宫，可真真是把儿臣累坏了。”墨子良微蹙眉眼，语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可惜儿臣费心费力，这傻丫头到如今还不清楚自己是六宫之主，以至于宫中以下犯上的事屡禁不爽，可真真是急煞儿臣了。”
顾姝双眼一亮，冲着墨子良眨了眨眼，暗道：这个短护的可真妙。
墨子良并不直接评说顾丽珠的指控，对顾姝装傻这件事并未发表任何意见，而是避重就轻地提及万微澜淳贵人多次挑衅的事，以及刚才万微澜给顾丽珠帮腔一事，十分霸道地表示了：皇后没有惩处你们，不代表朕看不到。
在场众人都是精明人，在皇帝说出这句话后。林樱与唐悦率先起身，行礼，齐声道：“臣妾不敢。”
淳贵人看看势头，也起身行礼，“臣妾不敢。”
唯有万微澜仍旧靠坐在张椅里，左右看了看，迟疑着也起身来，嘴上却道：“臣妾只是实话实说。顾大小姐是皇后娘娘的亲姐姐，如今她以自己性命指控皇后娘娘，若是不查清楚，实在难以服众。皇上大可将芸儿姑娘打入内廷严刑拷打一番……”
“照你这么说，若有人空口白话地说贵妃与人私通，朕是不是也要把斓桦宫的宫女都打入内廷，严刑拷打一番？”
所谓打蛇打七寸，皇帝这句话，恰好就命中了万微澜的要害，令她再也不敢开口。
顾姝忍不住又朝墨子良眨了眨眼，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这混账皇帝如此威武霸气呢？
“好啦！”
顾太后沉沉地开了口，一瞬间，整个重央楼连空气都沉默了。
众人都看向了太后，等着这个权掌昙国的女人发号施令。因为不管他们争辩的如何激烈，一切结果，只需要顾太后一句话而已。
顾太后微合双眼，叹了口气，“星月，你带珠儿下去休息，等她平静之后，再派车辆送回府去。”
“是。”星月应声，上前去搀扶顾丽珠，“大小姐，随老奴来吧。”
太后这句话，无疑是对此桩闹剧进行了宣判，一切都是她顾丽珠神志不清引起的。意识到了这一点，顾丽珠猛然地推开了星月，“姑母，你不能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是顾姝，是她欺骗了你们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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