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的尸身已经从天字一号房转移出去了，平头哥一点都不忌讳李启源等人进屋翻捡。
不仅不忌讳，还在旁边提醒李启源、秦淑琼万万不可漏掉任何一个看起来可能的线索。
据那俩老头所说，青玉梳子和那方丝帕是老板娘当初留在圣地的物事，自然跟老板娘下山后遇到的那人没有关系了，只是这两件东西到底是老板娘闺中之物，平头哥也没舍得将它们跟老板娘放在一起，而是贴身揣着了。
现在大家翻捡的，俱是老板娘开了这家客栈后增添的东西。
因为不知道什么有用什么没用，李启源翻得很仔细，拿过一件东西必然问一句平头哥东西的来源、年限。
“平头哥，这柄扇子你什么时候见着老板娘用的？”一柄一大半都绣满了盛开牡丹花的团扇，随便一扇，一阵香风能荡开十里远。
“这柄扇子是我跟老板娘去沧河游玩的时候买的。那是我跟老板娘第一次外出旅行，她真是个烂漫的女子，一路行一路买些小玩意儿，又喜欢看沿途的风土人情，还交了好些朋友呢。这团扇啊，是沧河镇上一家世代做扇子的手艺人做的，你举起看看，透光能见着另一幅图画呢，江山如画。这柄扇子叫做国色的，我还记得当年这张姓艺人说过，这柄扇子原是贡品，难得老板娘跟它有缘，那就半卖半送给了老板娘。”
“这香薰也是那时候熏上的？”
“那是自然了，所以才说这张姓艺人制扇这手艺那是世代祖传的啊，这么多年了，我想想啊，我与老板娘相识十三年八个月......”
秦淑琼赶紧打断他，这些天他已经说了大概有八十遍了，“平头哥，你且说说这扇子的来历便是了，其他的不用再说了。老板娘这屋子里这么多东西，咱们要翻到什么时候去啊。每一件都要你介绍一下来历，咱们也是很花时间的。”
平头哥被她这么一打断，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早知道如此，我便该阻止老板娘开这家客栈的，若是我们不开这家客栈，南越圣地的人就没地方寻她。没地方寻她，她自然就不会提前将最后一丝圣女血还给他们......”
秦淑琼投降了，“行了行了，平头哥，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若是想讲一讲这团扇的由来，那便继续讲吧。”
这番后悔的话，平头哥说了得有三千次了，还不如数她跟老板娘相识的日子呢。
“我与老板娘相识十三年八个月二十日，这团扇跟着我们能有十三年了，你想想这张姓艺人手艺有多了得？这熏香十余年不散确实有些神奇，不过以他张家历代皇室贡品的手艺，也该得的。”
李启源好声好气地等他说完，“那就是说这柄扇子不会是老板娘从圣地带来的，也不会是当年她与那人相识过程中留下的了。”
“这是自然，这柄国色，是我和老板娘亲自买回来的，这是属于我和老板娘的记忆，跟那人有何关系呢？”
“那咱们就不带了啊。”李启源真正的目的是这个。
狐小末从李启源手中拿过团扇，忽闪忽闪地扇得开心着呢，那团浓郁的香味差点没将李启源熏晕。
平头哥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虽然这不是老板娘与那人相识的证物，可这东西对我们意义非凡啊。莫姑娘，你且小心些，你闻一闻这扇子上有几个人的气味啊？”
狐小末似乎忘了自己并不是追踪犬，而是修仙的青丘小狐，她还真的将团扇放在鼻子下仔细闻了起来，“是老板娘的东西没错，不过，除了老板娘的味道，还有......平头哥，你身上的汗味......”
抬头看了看李启源，“还有夫君的味道，当然了，现在还有我的味道......还有两个奇怪的味道。”
初时平头哥坚持让狐小末帮忙，李启源压根儿不相信她能帮上什么忙，她就是个糊涂蛋，不捣乱已经算是帮忙了，哪里真能帮得上忙的？
可是，从整理老板娘的物件开始，她还真的帮得上忙了，每一件物事，她居然都能闻得出老板娘和平头哥的味道。
早知道她有这本事，就该让她参与破解老板娘遇害一事的，那不得省多少事啊？
李启源宠溺地摸了摸狐小末的头，“咱们俩是方才摸过的，自然有我们来的味道。这团扇是老板娘和平头哥在沧河镇买的，自然有他们俩的味道了。还有一个，肯定是制作人张姓艺人的味道了，娘子，你真是厉害啊。”
狐小末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夫君，我是不是帮上忙了？真的很厉害吗？”
“当然帮上忙了，你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是特别的厉害啊。以前我都没发现你有这本事，若是早点发现，咱们就不会迷路了的。娘子啊，你可得好好将这本事记住了啊，以后咱们用得着的。”
说着，在狐小末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狐小末特别喜欢李启源夸赞他，“好啊好啊，别的味道我都可能忘记，就是你的味道我绝对忘不了的。若是我离开了这里还能将这本事记住，以后我一定天天闻你。”
说归说，狐小末还真的在李启源身上使劲嗅了嗅。
平头哥虽然新近丢了老板娘，可老板娘跟他相处的日子里却是十分热闹又欢快的，看到李启源和狐小末甜蜜的小模样，只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秦淑琼和莫晓虎一路干咳抗议，李启源假装没听到，两人再咳下去，只怕连肺都要吐出来了。
“娘子，剩下一个味道，你有没有闻到有相似的？”
狐小末在方才挑拣出来的那一堆东西里看了看，“没有，剩下的这个味道估计也是手艺人他们家人了。”
“嗯，虽然这团扇到了老板娘的手中，到底是准备进贡的贡品，该是有人专门收起来的。”
李启源的这个办法很好，平头哥又一次庆幸自己将他们留了下来，“李公子、李夫人，你们俩这样配合真是天衣无缝啊，如今看来，二位真是天作之合啊。”
狐小末喜欢听别人夸她和李启源般配，邀功一般指着一堆东西里的掐金丝珍珠簪子，“平头哥，这支你不知道由来的簪子，和那块褪了色的黄丝帕，还有这幅画，上面都有一个很细微的味道是相同的。”
李启源和平头哥异口同声地问，“那你方才怎么不说？”
狐小末皱起眉头，“这味道太轻微了，方才我担心自己弄错了，这会儿让这团扇一熏，鼻子里没了旁的味道，反而想起这三件东西里有相同的味道了。”
“什么味道？”李启源比较关心这个。
“说不清楚，味道都太淡了，实在分辨不出来了。”
“再跟其他东西没有相似的味道了？”
狐小末眉头皱得更深了，“这种分法，我闻到的味道太多了，比如这柄玉如意，跟那小狼毫、宣纸，除了老板娘和平头哥的味道，还有两个味道都是一样的。比如这本书、那封信、那个花盆、这剪纸上，都有三个味道是一样的。”
李启源忽然明白平头哥硬将狐小末留下来的原因了，这可不仅仅是因为狐小末是自己的娘子，实在是因为她嗅觉太过灵敏了。
“娘子，既然如此，就不由咱们来区分了，你且用你的鼻子来闻一闻，有相同的你分成一堆，咱们按堆堆来问平头哥来历。”
“那也不行啊，有好些味道是相互交叉的。”
“没事的，相互交叉的味道咱们再问问平头哥这物件后面的故事不就得了。”
换了一个方法挑选物件后，果然快了很多，当然屋子里也乱了很多。
一堆堆的，三五件东西一堆的，七八件东西一堆的，最为奇怪的是一件东西，只有单单的一件，一条树叶状的链子。
这东西实在太过突兀了，李启源指着那条链子问，“娘子，那链子上都有谁的味道啊？”
狐小末拿了过来，“这件东西可真奇怪，只有三个人的味道......老板娘的，我的，还有一个没闻到过。”
“连平头哥的味道都没有？”
狐小末担心自己闻错了，又再闻了一下，“没有，这链子上面的味道十分干净，只有老板娘的、我的，还有一个没闻到过的。”
李启源心中一动，“平头哥，你可寻到老板娘服毒所用的药瓶？”
“没有药瓶。”
“怎么可能没有？那这毒药哪儿来的？”
“真没有，若是寻到了，早就让尊夫人闻出谁是凶手了。”
这倒是真的，狐小末闻东西这项技能就算是到了这家客栈才掌握的，平头哥看在她的大尾巴份上，也该想到让她闻一闻凶手的味道啊。
难道这毒药真是老板娘自己准备的？
平头哥十分给李启源和狐小末面子，一会儿“李夫人”一会儿“尊夫人”，狐小末心里这个美啊，“平头哥，我方才用鼻子找了一圈，其他东西多多少少都有些旁人的味道，只是看多少了，只有这链子，味道最是干净。老板娘的，我的，还有一个不认识的。”
平头哥叹了口气，“我从来没见过这链子。”
话说到此处，还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吗？
老板娘连做圣女时候的东西都让平头哥瞧见过，单单这条链子平头哥从没瞧见过。
而且从它上面如此单纯的味道来看，老板娘也没给别人瞧过这条链子。
以老板娘如此不在乎东西的性格，之所以如此珍惜这条链子，只有一个可能了，或许这条链子是当初二人的定情之物。
而且这链子一定不是买的，是那人做给老板娘的，或者是两人一起动手做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平头哥身上，狐小末这边的弯子还没转过来呢，“难道我闻错了？这么简单的味道，若是将我的味道也剔除掉......因为我肯定不是老板娘的心上人啊......”
“心上人”三个人说得那么大声，平头哥神色黯淡下来，秦淑琼掐了狐小末一把，“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东西味道跟这链子相同的？”
“嗷......没有了，真没有了，你再掐我，我若是闻错了，都赖你哦。”
李启源将狐小末拉到身边，贴在她耳朵边，“傻瓜，你这样说，平头哥会很伤心的。”
狐小末对人类的感情其实并不是很了解，但她很信李启源，立刻急转弯将话圆了过去，“平头哥啊，根据我的推断啊，这屋里这么多东西味道都十分......混乱，只有这条链子，味道太过单一了。这么单一的味道，要找起来，肯定很好找的。”
说完这话，赶紧将那条链子握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平头哥，这链子材质......十分古怪，不是大家都喜欢的金银玉石之类的材质......”
说完，她还敲了敲那片树叶子，树叶子发出轻微的“叮叮叮”的声音。
又用手掐了一下，完全掐不动，“平头哥啊，这链子材质很是坚硬啊，用这么奇怪的材质来做的链子，肯定不是哪家银楼买的，多半是自己动手做的了。”
其实这话不用狐小末点明，所有人都知道了。
大家惴惴不安地看向平头哥，十分担心在这家客栈的设定下，狂暴的平头哥会将狐小末揍得连妈妈都不认识。
谁知道平头哥却丢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过来，“李夫人，那就劳烦你一下，将这条链子好好装起来。”
狐小末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神色忧伤地看着平头哥，“这是好事啊，若是要寻当年的负心人，咱们这算不算成功了第一步啊？”
李启源从后面将狐小末的嘴捂上，压低声音，“娘子，别说了，你可知道平头哥心中凄苦得很。”
狐小末口中呼出暖暖的热气喷向李启源的掌心，让他的手心湿润润的，心也跟着润了起来。
这傻孩子啊，到底太小了些，真真是不谙世事啊，她还不懂得情之一字能让人伤得何种程度。
只怕她当初拦道劫色，也是一时兴起图个热闹的，她哪里懂得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如何伤人啊。
说不定，这傻孩子连自己为什么肯跟我走，为什么几次三番肯为我不顾性命都不知道啊。
这样也好，她什么都不懂，以后我可以慢慢教她。
她这样的最好，不管遇到什么事，她一定会相信我的。
一想到黑窝子莫家寨，李启源微微叹了口气，但愿在这件事上，她也能一直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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