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懿是循郡王妃亲弟弟家的女儿，明蕙没有同胞的兄弟姐妹，按理说应该和沈知懿更亲近些，但她们两个除了住的院子近些，就没有别的地方能近的了，明蕙和元真都能处的好，和沈知懿却始终没有话说。
绿萼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就说这雨怕是停不了了，雨确实也没停，但有一阵子小了许多，沈知懿刚打算告辞，就有人敲了四方斋的门，守门的婆子迎了人进来，是循郡王妃身边很得宠的王嬷嬷。
她是来接沈知懿的。
双玉回去一趟说过沈知懿在何处，久等不见人归，循郡王妃便打发人出来找找，却没找到，回话的时候李明蕙路过，说既然在四方斋附近，很有可能被元真请去了四方斋，循郡王妃还不相信，谁知道找来还果真就在元真这里。
雨小了，正好又有人来接，沈知懿便立时要起身告辞，她表情转换的虽快，但元真还是看见了，王嬷嬷进门的时候，沈知懿脸上闪过了一丝慌乱。
看着沈知懿出门，元真这才慢悠悠地进到里间，问白芷道：“循郡王妃与沈七姑娘平日里相处的如何？”
白芷最会打探消息，以前在穆国公府时，她就最喜欢串门，哪里热闹哪里有她，府里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还不错吧。”白芷最近认识了一个在大厨房里送汤水的小丫头，虽然不是近身伺候人的，却是哪里都能去一去的，府里规矩严，她知道什么也不敢说，天天憋得要死，可巧碰上了白芷，两个人一拍即合，不端瓜子都能唠上一天。
令元真意外的是，成王府里的人对循郡王妃评价其实很高。
上到主子姑娘，下到丫鬟仆从，循郡王妃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元真想了想，除了初见时循郡王妃试探过元真，之后几次再见面，循郡王妃确实都是一副温和的样子。
可奈何有个拆亲娘台的明蕙。
元真虽然好奇沈知懿和循郡王妃之间关系，但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想要细究的意思，她也没有那么多的空闲，第二日雨停了之后明蕙又上门来了，元真还没问，明蕙就先道：“昨日沈知懿来你这里了？”
“小丫头碰见她了，我便请她进来避了会儿雨。”
明蕙点点头，不说话了。她一闭上嘴，那股子清冷的意味便又显出来了，见明蕙紧抿着嘴不说话，元真只好开口问：“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采兰早就张罗来了一堆明蕙喜欢的吃食，明蕙却一个也没动，茶水续过三回，她才呼出一口气来，“我娘想让沈知懿，嫁给李明琛。”
元真眉头微挑，不动声色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薛瑶看着教子有方，其实却是最疼儿子的，李明琛若执意要娶沈知懿，薛瑶只有答应的份儿。
沈家也算是个勋贵人家，往上数也有几代底蕴，只是自从沈家三爷没了之后，沈家便每日俱下，要知道循郡王妃出嫁时沈家可是隐隐高成王府一头的，还是有沈太妃做媒，空领了个爵位的循郡王才娶得上沈家女。
这年头，宠臣的地位总是比皇亲要高。
沈家如今的日子确实艰难。沈家老太爷与老夫人没有什么感情，嫡妻在世时尚且庶子庶女无数，沈老夫人死后，沈老太爷更是立刻又续娶了一位美娇娥，沈家老夫人生下沈三爷便撒手人寰，若不是循郡王妃自己勉力挣扎，也等不到弟弟功名高中那一天。
可谁知弟弟福浅命薄。
李明蕙没忍住叹了口气。
她怎么会不明白母亲的苦楚，可就是因为懂，所以才觉得母亲有些时候像是魔怔了一样。
除了沈知懿，沈家如今剩下的人里，没有一个是与循郡王妃亲近的，可就是这样，循郡王妃还是执着于沈家的前程。
循郡王妃糊涂吗？她不糊涂，她比谁看的都清楚。圣上明摆着是要重用成王府的，成王老朽糊涂，但世子却前途无量，她若是能想办法把侄女嫁给李明琛，沈知懿便是成王府以后的女主人，有李明琛帮扶，沈家一定还能再起来。
他们再得父亲的疼爱又如何，只有她才能拯救沈家。
李明蕙觉得母亲这一辈子都在争一口气，争这一口气，好像比什么都重要。
见元真不怎么惊讶，明蕙道：“连你都看出来了。”
说完她就自己点点头，“也是，明琛见天儿的往沈知懿身边凑，怕是双眼都瞎完了才会看不出来。”
元真猜测沈知懿不想嫁，不然也不会突然走到这般远的地方来伤神，方槐回来就跟元真说了，她到的时候，沈知懿正靠着柱子抹泪，看样子哭了有一段时间了。
谁知明蕙却摇了头，“她怎么可能不想嫁。”
李明琛和沈知懿是少年的情分，两个人又交心，只要他们两个碰上了，别人是再插不进去话的，沈知懿当然想嫁李明琛，只是却不想这样嫁。
这算什么呢，她好好一个人，不过是在成王府住了几年，竟就成了姑姑手里一枚予取予求的筹码了。
此事已经与李明琛无关了，沈知懿终日郁郁，想的其实只有一件事。
那个空壳子一样的沈家，难道真的值得循郡王妃舍弃自己的亲侄女吗？
在这件事上元真没有什么可评价的资格，但明蕙是不想让沈知懿嫁进成王府的。
她与李明琛年纪相近，最清楚李明琛是个什么性格，作为世子唯一的嫡子，世子李晗和薛瑶没少给他请名师，不说让人赞不绝口，但在几位先生那里，至少能得个优秀的成绩。
但李明琛，耳根子太软。
薛瑶说什么他都说好，沈知懿说什么他也都说好，这样的人不适合过日子，更何况这是在成王府，没有主见，怎么让底下人信服？就是沈知懿性格也不行，她那脾气，做得了大小姐，却做不了当家奶奶，她自来清高，连院中账目都不屑过问，更何况是做一府主母，去当家主事？
明蕙便是与这个表妹来往再淡，也不希望沈知懿日后过得不好，可这在循郡王妃眼里却不算什么，她自己在后宅沉浮不算，非要拉着人陪她一起，拉不下李明蕙，便想去拉沈知懿。
循郡王妃曾打过让女儿嫁回沈家的心思，明蕙不愿意，循郡王也发了火，循郡王妃才勉强作罢。
谁知她又把主意打到了沈知懿头上。
若是旁人，沈知懿是必不肯的，可对方是李明琛，她宁愿找个地方自己哭一声，也舍不得对着李明琛说半个不字。
沈知懿这边没法劝，循郡王妃那里劝不了，所以明蕙才会一路沉默着来了四方斋，有些话与堂姐堂妹说不得，与表姐表妹也说不得，唯有在这里，才能说个痛快。
明蕙说，元真就安静听着，元真知道明蕙此时不需要有人应和，她只是想把这些日子憋着的话都说出来而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蕙把窗子推开，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现在只盼着郡王府早日修葺好，到时候搬进去把门一闭，我眼不见心不烦。”
屋里两个人说话，采兰就和明蕙身边的秋萝守在桂花树下捡豆子，准备晚上磨豆腐做豆腐羹。
黄豆很快就挑完了一篮，采兰又去找了把韭菜，最后方槐看不下去，搬来郑采刚绣了半幅的绣架。
几个人围着绣架劈了半天线，闲不住又对着绣架指指点点，讨论郑采这一针绣的对不对，郑采被她们吵的心烦，在她捻起绣花针痛下毒手之前，明蕙推开了窗子打断了采兰的吵闹。
明蕙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眉间郁色明显散了许多，秋萝不由在心里念了声佛，元真笑着对几个小姑娘道：“快进来吧，别在外面吹风了。”
郑采一朵花刚绣了半朵，索性把绣架又搬去了正屋，就守着元真身边刺绣，明蕙饶有兴趣的过去看了看，“郑采这绣技不错。”
采兰笑着道：“我们郑采这绣技，可是连我们那里锦光坊的师傅都说好的，就是一点可惜，郑采太懒了，这样好的手艺，应该多绣些。”
郑采一边捻线，一边翻了个白眼，“这又不是你去厨下做饭，弄那么多做什么？”
“可你总该有幅绣好了的吧，”采兰道，“哪幅都是绣一半就甩开手了，你若是外面绣坊的绣娘，早就饿死了。”
郑采气结，冲着采兰道：“你今晚睡觉小心些。”非往你铺上洒些绣花针不成。
采兰嘿嘿一笑，“今儿我守夜，懒得和你小心。”
两个丫头吵吵闹闹的，倒把明蕙心底那点语气给吵走了，她有些好奇道：“郑采可是姓郑？”
元真点头，“是。”
“倒是难得知道丫头们姓什么。”明蕙说道。
元真笑笑，“郑采和方槐都是家生子，府上都知道他们姓什么，我也懒得另起名字，就这样叫了。”
至于采兰和绿萼，她们两个是从外面买来的，这种卖身进来的反而不喜欢别人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尤其是绿萼，进了半亩方塘第一件事就是跪在地上求元真赐她个名字。
元真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手上的账本，明蕙好奇心又上来了，凑到她身边道：“你每日到底有多少账本要看，哪日都没见你离过手。”
元真头也没抬，“是我们家以前留下的旧账，理起来有些麻烦，这才看得久了些。”
见明蕙实在好奇，元真便往明蕙面前一送，“你们也快要开府另过了，要不要先学着看账？”
明蕙立刻缩回了脖子，“我不擅长这些东西，还是把这些交给我娘吧，她最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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