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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锦书撩起幔帐从榻上坐起来,身着的里衫透着汗气,她的动静将候在屏风外的侍女惊动。

芙岚连忙走进来,见沐锦书满面潮红,便询问道:“公主可是梦魇了?”

沐锦书不作言语,挽在耳后的发缕滑落在胸前,她一点点的平复呼吸,双腿却酥软得无法站立。

脑海里的那人还未散去,显然,她不是第一次梦见他,身子亦越发变得奇怪,奇怪得让她难以启齿,她本不是这样的

见沐锦书神色不佳,芙岚将素锦的外衫取来,披在她的肩上,旁的侍女倒了杯茶水递过来。

“昨夜公主突然发起低烧,奴婢们都不敢离榻太远。”芙岚蹙着细眉,咒骂道:“今早又着梦魇,亦不知是惹到什么邪祟,呸呸,个挨千刀的还不快走!莫要祸害我家公主!”

沐锦书饮着茶水,见芙岚一片骂语,莹润的唇微微蠕动,似乎有什么话说,最后化作一句,“好了,让人备着清水来。”

芙岚也不再继续话语,接过沐锦书喝尽的茶杯,转身去吩咐底下的侍女。

沐锦书将坐在榻前,纤手轻捏发软的腿,不知是在想什么。

良久后,沐锦书用温热的清水擦净了身上的汗意,换了身清爽的衣衫。

清晨的阳光是煦和的,透过微敞的窗牖洒进来,芙岚上前去将窗牖敞开许多,省得一会热起来,会有些闷。

沐锦书妆发未梳理,倚坐着梨花椅,黛眉紧紧蹙起,将苦涩的药喝下去。

旁的桌面上摆放着的蜜饯,她艰难地喝完药后,侍女便连忙将蜜饯递给她。

公主殿下虽是个不动声色的性子,但是最怕苦的了,若是以前二皇子在此,少不了会撒娇,但如今琼思斋上下可无人敢提二皇子。

用药之后,沐锦书显得有些精神不振,靠着美人榻歇息了半刻,才唤芙岚来梳妆点妆。

书房里还放着昨儿未画完的莲花,待着画成,皇后娘娘有心让司制署的绣作华屏,用于身旁。

沐锦书画几日了,本着昨儿可以画成,因暴雨耽搁了。

在梳妆桌前坐下,芙岚正为她梳着发髻,门前便有侍女通告,宫中李尚仪来访,想想便知是奉皇后之命而来。

李尚仪入房来,身后跟着几个宫女,见此,芙岚停下手,捏着桃木梳,退后一步。

沐锦书也放下手边的玲珑簪,正要起身,她忙道:“公主殿下快歇着,莫要作礼了。”

这李尚仪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入宫十几年,处事稳重妥当,甚得皇后看重。

年幼时因学习宫中礼规,沐锦书在她手里吃过些苦头,所以对李尚仪还是较为敬服的。

“今儿一早,皇后娘娘便听了公主淋雨受凉的事,忙让御膳房的煮碗川贝雪梨汤,叫下官送过来。”李尚仪道:“公主这病下了,皇后娘娘心疼得紧,只盼早早病愈。”

言罢,身后的宫女将汤盅呈上来,雪梨汤清热润肺,正适合现在的她。

沐锦书瞧着瓷盅里的汤,眉眼松和,温声道:“劳烦阿娘费心了,我不过是一些小小风寒,还请李尚仪回去后替我宽慰阿娘一声。”

李尚仪轻颌首,命宫女将汤盅放在旁的桌面上,正此时,沐锦书身旁梳妆桌上的玲珑簪不慎掉落在地,响起一声清脆。

沐锦书微顿,李尚仪见此,俯身将地上的玲珑簪捡起,亲和道:“是下官叨扰公主梳妆了。”

沐锦书从她手里接过玲珑簪,指尖轻抚簪尖,淡淡回道:“无妨。”

李尚仪顿了一下,接着道:“下官还替皇后娘娘送了些话来,昨儿下公主病着,恐是还不知。”

“北疆匈奴战退,已安定多时,不久后二皇子将班师回朝,公主素来与二皇子亲近,娘娘叫下官说来给公主殿下高兴高兴。”

听言,沐锦书心间一紧,抬眸看向李尚书,顿时便怔在原地,随之而来的便是指尖的痛意。

李尚仪忙唤了她一声,沐锦书低下首,簪尖划伤她的指腹,渗出嫣红的血珠。

对她而言,这个消息并非能高兴起来,反而五味杂陈。

旁的侍女皆有一惊,李尚仪连忙拿过玲珑簪,用手帕擦拭她指尖血珠,“公主你这是?”

沐锦书回过神来,将那波澜不定的心绪压下去,试着淡笑道:“心里欢喜,便有些失神了,二皇兄回京是件好事,皇后娘娘惦念他许久了。”

李尚仪见她微笑,顿了一下,缓缓放下心间疑惑,关怀道:“欢喜归欢喜,公主处处要小心些啊,莫伤到自己。”

沐锦书轻瞥桌上的玲珑簪,用手帕拭着指尖,缓缓说道:“一些小伤不必紧张,雪梨汤我会喝的,李尚仪早些回去复命,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

听此,李尚仪无奈浅笑,只好不再耽搁,拱手行礼后,便提步退下。

待人走后,沐锦书沉默下来,面色微微泛白,显得心事重重,也不再让芙岚继续梳妆,则是在长榻上歇息下来。

她没去动桌上的雪梨汤,众侍女面面相觑,也不好去扰她。

****

沐锦书有个不愿提起的人,那便是远在北疆的二皇子谢明鄞,与太子同出一母的兄弟,也是她曾经最亲近的兄长。

沐锦书自幼在宫中长大,伴在皇后左右,太子身处东宫,性情严肃,唯有清和雅正的二皇兄最疼爱于她,且常来与她作伴。

只记得那年贪玩,央求二皇兄带她偷出宫游玩,京城厚雪未化,雪湖景色宜人。

沐锦书欣喜雪景,一心想将景物作画,却误与皇兄走散,因生得娇俏,惹了齐国公家那个纨绔子弟。

皇兄寻来时,便将齐国公之子揍得鼻青脸肿,卧床不起,因此齐国公在上朝同圣上告了一状。

就此,二皇兄被圣上罚跪于乾天殿前半日,那日偏偏又落起大雪,分外寒冷。

果不其然回去就高烧不止,将沐锦书急坏了,寸步不离地守在他榻旁,只怪自己惹事,害二皇兄为她受苦。

那晚他的额头烫得厉害,浑浑噩噩的呓语,消停许久后,到夜半时又将榻旁的她惊醒。

后来她被压上了榻,也从未想过与他能有那样的亲密,明明是最疼爱她的哥哥,却做了那样伤害她的事。

任凭她哭到声哑,惊慌失措,兄长犹如换了一个人似的,陌生到了极点,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兄长。

到最后沐锦书只能顺从着他的索取,也第一次发现兄长的心思不止于兄妹之情,她不知他是否认清她是谁,但她被吓到了

自那晚之后,沐锦书不敢再见兄长,也无法面对他,以至于他拖着未愈的风寒赶来琼思斋与她认错,沐锦书都没有见他。

她并不是因此讨厌兄长,只是感到陌生和胆怯,虽然那晚上兄长意识浑噩,但那些违背礼数贞洁的事使她惶恐不安,所以只能逃避一切。

那个寒冬之后,二皇兄被圣上派往北疆历练征伐,走得那天,沐锦书只敢站在高远的城墙望着他的军队远远离去。

这件事便变成了沐锦书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小心翼翼的掩藏着,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已并非完壁。

但从此之后,她的身子好像变得有些奇怪,变得越发敏感,会梦到那晚的兄长,每次醒来双腿便会发软。

沐浴时也不敢再让侍女伺候,不喜与人肢体接触,与其说是不喜,不如说是害怕自己过分敏感,被人发现。

渐渐的,沐锦书察觉到自己在想念与兄长的亲近,可明明又是感到害怕的,她一定是疯了。

她素来以清贵娴静自持,难不成实则是个轻浮放荡的女子,不贞不洁。

沐锦书越是这般想,便越发委屈想哭,因此不敢再与人亲近,极力掩饰自己,即便是夏日炎炎,也要里里外外穿得严实。

又加上沐锦书不善言语,因此世人皆道昭宁公主清冷孤傲,端庄大方,不常与人交涉,是一朵不可触的高岭之花。

这一来二去,便成了京城贵女竞相学习的典范,皇上皇后都对她这个义女分外满意。

但只有沐锦书知道,什么清贵高雅,早与她相悖,不过是虚假的表象罢了。

二皇子将班师回朝的消息,对沐锦书而言,恐怕就只有心绪不宁了,暴雨淋的风寒,她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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